七王子还站在缸边,裤子落在脚边,大腿贴着缸身,地面上一道长长的滑痕。
……
天快亮时,一声惊喊惊动了所有人。
七王子的一个护卫起身巡逻,发现了后院一个雪人,还以为是谁堆的,正想谁这么无聊半夜不怕冷堆雪人,走近一看发现不对。
他拂了拂雪人的脸。
片刻之后,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所有人都飞快聚齐了。
众人脸色铁青地看着七王子的尸首——他死的姿势实在很不堪,头埋在水缸里,屁股光着,从下腹到大腿,都粘在了缸上。
绣衣使主和虎贲卫首领都过来看了,两人达成了共识:“七王子似乎是半夜小解,没站稳脚滑,栽入了缸中,下半身被粘在了缸身上无法挣扎,就……”
众人默默,昨晚那么冷,冰水的温度可想而知,栽入缸中当即就能冻晕过去,再想起来就难了,何况还被黏住了。
大家都在寒地长大,小时候都没少被大人告诫,不许舔冰锥,小心被黏住舌头!
虎贲卫首领问七王子的亲卫:“昨夜有无不明人士出入院中。”
那些昨夜呼呼大睡的护卫哪里敢承认自己的失职,都纷纷摇头,赌咒发誓自己睁大眼睛看了一夜,绝无外人出入,七王子出门小解,他们以为是要出大恭才不在屋子里解决,就没劝阻云云……
虎贲卫首领冷笑一声,道:“就算是出大恭,一刻钟也该回来,人一直没回来,都没人去瞧瞧吗!”
七王子亲卫们无言以对,噤若寒蝉。
“护主不力,都拖出去埋雪坑!”
不等那些亲卫求饶,虎贲卫们便上前将人拖了出去。
绣衣使主没有反应地看着虎贲卫首领做主,还退开让到一边。
亲卫中有人色变,张嘴要说话,正经过绣衣使主面前,他手指一弹。
一根针一般的冰棱,刺入那人背心,无声无息。
那人顿时发不了声。和那群求饶的亲卫们被一起拖了出去。
虎贲卫首领有些意外。
埋雪坑是辽东常用的讯问刑罚,很简单,就是把人埋进雪坑,上头慢慢踱步,直到雪被踩实,底下人窒息而死。这个刑罚有很长的过渡时间,以恫吓为第一目的,在雪坑被踩实之前,会有很多人经受不住死亡慢慢逼近的恐惧,开口招供。
但是这次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情况,那些被埋在雪下的亲卫惨叫求饶,但没人嘴里冒出什么新情况。
那就真的是失足滑落了。
算七王子倒霉。
埋在雪下的尸首无人管,七王子的尸首被抬进屋内,把他从缸上撕下来废了很大力气,浇了很多水。
七王子的车空了,里面陈放着一具尸首,剩下的王子们宁愿继续挤在一起,也不想腾出那辆车。
气氛变得紧张,虽然七王子是失足而死,但是他的死亡依旧如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众人上方。
赶路变得更加迅捷,斥候一大早就出去探路了。
中午依旧行在茫茫雪原上,这回连小村都看不见了。
虎贲卫首领今日也没有下令扎营造饭,车上王子们的亲卫纷纷送来干粮。
干粮没有机会烤热,冰冷梆硬,养尊处优的王子们,啃得艰难。
只有九王子,大口大口咬着,恶声道:“吃,吃了才有力气,万一遇上那混蛋,拔刀子也快些!”
十二王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十四王子诧异地道:“混蛋?谁?”
“慕容翊!”
九王子坐在角落,和每个人都隔开一点距离,他个子高,在角落里长手长脚地缩着,神情却狞狠,撕咬馒头就像撕咬慕容翊的脑袋。
十四王子还是一脸懵,“慕容翊?关小十八什么事?他不是逃了吗?”
“蠢货,你还真相信老七是意外失足?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滑倒,栽在缸里,然后下半身又粘住了?这么羞耻的死法,巧合能造成?”
“可是当时那么多亲卫,村子里外都有大军,他一个人,还受了伤,怎么潜进来呢?”十四王子摇头,并不相信,“你莫要被老大他们的死给吓着了,小十八又不是神。”
十二王子忽然冷冷道:“你大抵忘记当年七哥脱小十八裤子,被他反抗后浸他水的事了。”
“那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十四王子说到一半,忽然住口,脸上神情慢慢变了。
九王子斜睨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想起来了?老七带头脱了他裤子淹他,他就要老七脱了裤子淹死!再提醒你一句,莫要装得事不关己,当初脱他裤子时,你也有份哦。”
他阴恻恻的笑意映着透进来的半边雪光,凄冷如白骨骷髅。十四王子打个寒噤,勉强道:“我算什么有份,我只是站在一边而已,倒是你……”他大声道,“你才是次次挑头欺负他的!你在五色原上还踹他一脚呢!”
九王子冷笑一声,“对,我也动手了。我还踹他了,又怎样?他杀了老大老四老十一老七,还想来杀我是吗?那就来吧,看谁死得更快一点!”
一直呼呼大睡的十五王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挥手道:“嚷嚷什么,吵死了!”
“废物!”九王子看也不看他,“有大军守着有什么用,万一人混进大军呢?这么多人,想混进来很容易。我已经和方将军说过了,要他安排人全军排查。慕容翊一定藏在大军之中,等着一个个杀掉我们!”
十二王子目光闪动,十四王子打了个寒噤,十五王子又打起了呼噜。
“你们怕了!”九王子狂笑,“我不怕,等我找到他,我要把他拖出来,一刀一刀,凌迟弄死!他杀一个人,我给他一百刀!”
车子忽然猛地一颠!
王子们齐齐惊呼,应激状态下的九王子,直接窜了起来,脑袋撞上了车顶。
外头传来赶车护卫的声音,“诸位王子恕罪,是车子颠着了大石!”
十四王子舒口气,十二王子默默放松了背脊,十五王子跌落座位,摸着头懵然坐起,一抬头正看见上方半弯着腰站着的九王子,诧然道:“九哥,你在做甚,没事的,赶紧坐下吧,小心再撞到头。”
九王子没说话。
他还保持着方才的,半弯腰头顶着车顶的姿势,眼睛睁大,向着前方,凝固在那里,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十四王子也诧异抬头,去推他,“九哥,坐下——”
“别动!”
十二王子忽然大喊一声,一阵风地扑过去,刚碰到九王子,九王子就轰然倒下。
偌大的身躯栽倒在座位上,十二王子伸手在他头顶一摸,摸到一手的鲜红。
他张开五指,一脸茫然,迎上两个弟弟更加震惊茫然的眼眸。
半晌他呐呐道:“死了——”
十四王子惊喘一声,十五王子瞪大眼睛,终于醒了。
半晌十四王子发出一声尖叫,惊得两位王子猛地向后撞,转而想到车上有杀人机关,又硬生生停住。
车帘子被猛地掀开,虎贲卫首领出现在车前,声音绷紧,“怎么了!”
他随即便看见了九王子的尸首。
十二王子清晰地听见这位以沉稳著名的大王亲信将军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三两步上车来,伸手一摸九王子头顶,片刻后,从他头顶上,缓缓拔出一根钉子。
钉子极细,闪耀着青蓝的光,一半是材质,一半是毒药。
绣衣使主也出现了,看着血淋淋掌心的钉子,沉默半晌道:“这是渊铁。”
虎贲卫首领道:“慕容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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