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上方,叹道:“也不知道城内的血,什么时候流到山庄来,也不知道殿下身边人的血,什么时候会汇合进去。”
丹霜忍无可忍,怒声道:“你少惺惺作态!杀亲父,屠子民,你还是人吗!我们当初就是救只狗,也不该救你们!”
阿丽腾脸色微变。
池卿博却微笑道:“家父以我为傲。”
众人这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说话的游筠,转头去看时才发现游筠萁坐于地,睁着眼睛,唇角带着淡淡微笑,正对着池卿博。
再一细看,他早已气绝。
这位自幼含恨隐忍,青年韬光养晦,中年弑兄逼侄夺位,在燕南搅出偌大风波的燕南都司,就在这阴暗地下,在众人都未曾察觉之时,悄然死去。
生时再如何轰轰烈烈,逝去那一刻,也不过是风灭了烛,雾隐了月,纱帘前有人轻下了弯钩,无声落幕。
游卫南站在他身边,脸隐在黑暗中,没有表情,显现出一种难得的冷峻。
池卿博看着父亲,此刻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疼痛和淡淡怜悯,轻声道:“爹,你一直和我说,你真正的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
“不是这些尊荣、权位、前呼后拥和万人景仰。”
“到死你都没说,你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可我想我知道。”
“你在意的,想要的,不过是自由而已。”
“真正的自由。”
“可以拒绝,可以不受摆布,可以要自己想要的一切,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的自由。”
“当你发现只有你主宰很多人的命运,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时,你便义无反顾地开始了。”
“我想,你纵死,不悔。”
上头忽然响起刀剑之声,声音越来越接近,池卿博神色微微讶异。
他的秘密军队,来得比预计的要早。也许是他们也不愿意屠杀本地同胞,选择了一路穿城,直奔山庄了吧。
既如此,早些拿下皇太女的护卫也是好的。
黑暗中走出很多灰衣的护卫,无声簇拥在他身侧。
池卿博面对着铁慈,揽着阿丽腾,在这些人的保护下,缓缓后退,一直到退出地道,走入阳光之下。
铁慈慕容翊也跟着上来,上头的铁慈护卫并没有得到铁慈的吩咐,便也跟着缓缓后退,围而不攻。
池卿博直到站在阳光之下,侧头看见塌陷的围墙那头,有黑压压的军队正在接近,这些人没有骑马,赤足而行,却速度堪比骏马,行走砂石瓦砾之间如履平地,正是自己在燕南深山之中秘密训练的军队。
铁慈护卫不少,但是和这些赶来的成建制的军队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万纪皱眉凝视那黑压压的一片,神色凝重,“这是哪来的军队?看衣甲,不属于昆州大营,巡检司,五城兵马的任何一支,游氏父子麾下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支军队?”
他对上方做了一个手势,是给占据制高点的不青打招呼,在军队来临之际,做好配合,保护殿下。
同时铁慈的护卫在丹霜指挥下迅速变幻阵型,做好了临战准备。
只是人数悬殊,每个人的心都拎着。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谁知道这位真正的游公子还藏着这样的后手,这忽然出现的军队,整体气质一看就十分彪悍,众人心里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人影越来越近,个个高壮,身着藤甲,步伐矫健,长矛矛尖雪亮,日光下挥舞如雪浪。
池卿博微微舒一口气,看向铁慈:“殿下,考虑得如何?”
铁慈淡淡地看着他:“孤什么时候说过要考虑?”
又道:“孤从来不和乱臣贼子谈判。”
池卿博雪白的脸霜天冻地,这翩翩君子一般的人,破天荒地冷笑一声,眼看那军队以难以形容的速度迅速接近,所经之处如利刃破竹,转眼便将整个山庄包围,唇角一勾,缓缓举起手。
道:“既如此,那就——”
与此同时,铁慈也举起了手。
她举起手的时候,池卿博忽然脑中电光一闪,想起先前自己忽略掉的一幕。
铁慈在揭露他的时候,拿出了一片藤片。
他在燕南山深处养兵,这地方因为也住着魃族人,所以一向多毒虫毒兽,唯一一处没有毒虫毒兽的地方,是一个叫万藤谷的地方。那一处谷地,生满碧叶黄藤,密密麻麻遮蔽山谷,而这黄藤能散发一种毒物讨厌的味道,向来为毒虫禁地。
所以他的军队,就藏在那里,安全而隐秘,毕竟外围漫山遍野的毒虫等于天然的屏障。
他在万藤谷训练私兵,培养刺客,铸造武器,打造属于自己的真正实力。
万藤谷出来的刺客,被派去刺杀铁慈,落下的随身保护自己的藤片,也落在了铁慈手里,保护了她一路,最终被他用计烧去,引来了虫潮。
所以那一片藤片已经落入火中了。
那方才铁慈举证的时候,那片藤片哪里来得?
那一片山脉深处,只有万藤谷一处,有那种藤片!
一念及此,池卿博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忽然一伸手,一手抓住了阿丽腾,另一只手拖过一位刚冲到他身侧的护卫,将那人甩到他身后,返身便冲。
转身时他听见铁慈道:“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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