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要干预吗?”洛克希问。
“你妈妈怎么说?”弗莱娅回答时尽量谨慎。
但洛克希是个狡猾的姑娘,“她说,应该向您讨教。”
“稍等等吧。”弗莱娅用勺子搅拌着粥,一连数晚晚饭都是伪装成粥的白水泡饭,她不是华裔,本分不清粥和茶泡饭的区别,可和伊莲恩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她记住了粥是热的。
冰箱里的冰镇开水暴露了这碗饭是饮用水直接勾兑的现实。
“稍等等?”洛克希语调上扬。
“你要想,大部分人是正常人,有一份工作,有个家,他们希望安定。”弗莱娅抬眸看看刷手机的伊莲恩,硬生生地把抱怨话忍下。
玛戈一看晚饭没有肉,当场决定出去打野食,留她这个倒霉蛋捧场。
“他们从前认为女子难当大任,”她说,“现在要让他们知道,男人是个不稳定因素,拉掉引/线,足以/炸/毁/每个人那幸福体面生活。”
少许恐慌是必要、有益的。
“这是什么?”英格丽德指着碗。
“哦,粥。”伊莲恩支着头,心不在焉。
“这不是粥。”英格丽德说。“这是冰水。”
只见伊莲恩从包里摸出一百刀,夹在指间往英格丽德面前一送,“喏,小朋友,喜欢吃什么自己买点什么吧。”
看伊莲恩这样,弗莱娅就知道,哦完蛋。
晚些时候她洗漱,梳妆打扮,舍弃纯棉家居服,换上真丝睡裙,露着纸白笔直的腿,漂亮女人都无师自通知道怎么引人注目,她也不例外。
她挨上床,拨拨伊莲恩,“我不高兴。”
“你怎么又不高兴?”伊莲恩转过头,刮了下她的鼻尖。
“就是不高兴。”她解开衣服,“陪陪我。”
亲密时光结束后,她们依偎在一起,此时她才趁着余兴点破,“别不高兴了。”她抱着伊莲恩,“有开心点吗?”
“我没有不高兴呀。”伊莲恩敷衍,亲亲她眼睛,“是你说你不高兴呀。”
“是哦。”她累极,胡乱擦擦,翻身就睡了。
这导致她四点多时醒了。
往旁一搂,抱了个空。
弗莱娅只好披衣起身,出门前还用木梳草草地梳了下头。
她再一次在书房找到伊莲恩。
伊莲恩坐在办公桌后,结束时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没换睡衣,裙子堆在腰间,赤脚踩着椅缘,抱膝蜷在椅子里,手里一高脚杯酒,桌上一瓶启封白兰地,就窝在这儿,和人打电话。
用的是汉语。
弗莱娅少数能听懂的单词是——你,我,阿黛,玛戈。
虽然伊莲恩提到了“斑斑”,但她不确定这个单词指代的是“斑斑”,还是“一般般”。
以前她会把玛戈从床上揪起来,逼玛戈做同传。
伊莲恩和那个女人是否有情并不是她首要考虑的问题,与她而言,关键问题是伊莲恩会不会和另一边互通有无。
但每次通话内容都是百分百的抱怨。
对伊莲恩和李那个家伙煲电话粥的行为弗莱娅很矛盾。
一方面她不想听伊莲恩抱怨“妈妈,姐妹,女儿”这种日常话题,每每说起都会伤及自身,让她回忆起自己和路易莎·沃森间的所有不愉快,所以她很高兴伊莲恩有别的垃圾桶。
另一方面她很担心垃圾倒多了距离变近,越过一道可疑的线后这两个家伙可能在发生关/系的边缘徘徊。
这种担心并非她胡思乱想,而是基于人类会自我安抚这一事实的合理推断。
在灯光边缘伫立须臾,弗莱娅把玛戈叫起来,“老规矩。”
“我不是包打听!”玛戈恼道。
“惠灵顿牛排。”
“太硬,咬不动。”
“从下周开始我搞卫生。”弗莱娅不得不让步。
玛戈这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偷听壁角。
不大一会儿信息发过来——【她和阿黛吵架了。】
弗莱娅抬起胳膊,遮住眼睛。
阿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弱智。
别的孩子都可用于弥补父母间的裂缝,只有阿黛擅长将已然存在的裂缝/撕/得更大,把伊莲恩往另一个方向推。
她抓起手机,准备打电话和阿黛谈谈。
刚连上网,一串新闻推送,碰巧刷屏的是阿黛艺名。
她就先点开报道。
加州时间零点整,迪士尼召开发布会,官宣大制作音乐电影,阿黛是担纲主创。
阿黛的小脑袋瓜里填满了天马行空,这个电影预告也没令弗莱娅失望——“何止是令人大跌眼镜,简直想让人大喊一声开什么玩笑?”
之前花边新闻爆料过该电影将以迪士尼童话电影的反派为主角,新瓶装旧酒,没什么了不起的,之前迪士尼也搞过这样的创意,但反响平平。
不料阿黛的想法是——灰姑娘嫁给王子,两人度过一段幸福时光,老国王去世,王子即位后在一次出海事故时被小美人鱼公主救了,从此爱上了小美人鱼,为迎娶小美人鱼,骗臣子说灰姑娘是魔女,命女巫把她变成怪物,把她驱逐到森林里。流亡在森林的灰姑娘苦练魔法,变成有名的女巫玛琳菲森。玛琳菲森为报复昔日爱侣,诅咒国王的女儿将沉睡不醒,并把国王和小美人鱼杀死,变成泡沫。可怜的睡美人一天天长大,和假扮国王的玛琳菲森成了忘年交,一番俗套迪士尼电影桥段过后,睡美人从沉眠中苏醒,和王子喜结连理。
预告以——婚礼上,王子亡妻爱女走上前献花,说自己名唤白雪公主——为结尾。
推直接炸了,骂得骂,惊讶的惊讶,更多的是一声——我靠。
这令弗莱娅拧着秀气的眉盯着手机屏质疑了很长时间的人生。
她觉得阿黛真的不适合干这行。
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怎么尬夸这个神奇的脑洞,于是她克制住了打电话给阿黛的想法,转而去打扰格瑞塔。
“哦,至少她没趴在冰上为大家弹奏一曲李斯特的《钟》。”格瑞塔挖苦道。
“什么和什么?”弗莱娅不解。
谁趴在冰上弹《钟》?
三秒后格瑞塔发给她一个视频。
她点开。
好家伙,是小时候的她。
只见小时候的她趴在结冰池塘上,抱着几个冰块,让冰块在池塘上来回滑动,“这是C大调,这是降B。”
“下面,我来为大家弹奏一曲李斯特的《钟》。”视频里的她摩拳擦掌。
“亲爱的,你快回来。”画外音是格瑞塔的说话声,“冰太凉了。”
“没关系的妈妈。”她十分自信地说,“春天了,很暖和的,今天最低温度是零度以上呢。”
说完开始用冰块划池塘冰面,发出刺耳响声。
等弗莱娅勉强辨认出曲调,只听咔嚓一声。
“哦,靠!”视频里格瑞塔骂道,哐一扔摄像机。
于是视频以池塘的冰面突然裂了她掉进去噗咚一声为结。
“是你的崽。”格瑞塔火上浇油,“论胡思乱想,满脑子不切实际,你也不遑多让。”
气的弗莱娅挂了视频。
她不仅没有成功排解既有的怒气,反而平添新火,于是她冲进书房。
“是不是很蠢。”伊莲恩抿了口酒,“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自嘲笑道,“明知是这样的结……”
突然门被拉开。
“你究竟有多自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刻不见这电话就打了个没完,”弗莱娅撑着门沿,冷笑道,“要不,我让贤,你和你自己过?”
电话另一端李半月也被喊的一愣。
“我却之不恭。”在被挂电话前她极不道德地接了下句。
她拿着手机,出了会儿神。
“姐。”李云斑进来,递过一杯水,“小猫晚上的飞机,你要不要下来一起吃饭?”
半月一开始没回答,片刻后才抬眸,“哎好呀。”
她今天好像心情不错,精神也尚可,还爬起来亲自做了几个菜,但晚上大家坐在一起时也没吃几口,只是靠在椅子里旁听闲聊。
“这个好吃。”李云斑夹了块蛋卷,“我喂你。”
半月摇摇头,躲开了,“不太想吃。”
“你这样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啊。”她抿着唇,把那句——“你是个成年人,要照顾自己,不能一边医生拼劲努力,一边你自己糟/蹋/身体”又咽了回去。
她怕小猫觉得指桑骂槐,会不开心。
“过几年吧。”姐姐敷衍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不悦。
送小猫出门时她帮小猫理着风衣,“变成大女孩了。”
小猫抬起头,“咦?”
“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她说,“那么大一点。”她比划,“那时候你可好玩了,如果我打你的手你就会哭,于是有一天,你在吃家里最后一包山楂片,我也想吃,但下雨了,我懒得出去买,就拍你小手爪,你就开始哭,哭就顾不上吃,我就把山楂片抢过来吃掉了。”
回忆起往事,李云斑又笑到不能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