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了,就聊了两句。”冷冷奉上一个微笑,功力不够,亲切欠缺,疏离有余。
伊莲恩用眼角余光瞄凶巴巴的阿呆,看来是开吐槽大会来着。
于是她很乖觉地转移了话题,“大气些。”
“嗯?”冷冷歪头看人,中规中矩,可乖了。
“几千块,”伊莲恩扯扯阿呆,但阿呆不理她,还冲她哼了声才脑袋扭开。“有点廉价。”
她把阿呆强行抱到膝上。“这要是想卖通你,可太容易了,都不用找个明目报销,拿年金自费都够用。”
陈冷翡把叉子叉在蛋糕上,不过她在看小阿呆。
“你放开我,混账。”阿呆那双修长笔直的腿显示她在抵死顽抗,借虞司颜常用于形容小孩的话说是“死命扑腾”,但悄悄把脸贴到伊莲恩肩上,往颈窝一拱。
“王八蛋。”她骂。
“怎么可以骂妈妈?”伊莲恩环住阿呆,“骂妈妈的小孩会被妈妈打的。”
“就骂你。”阿呆骂骂咧咧地,“放开我,你还没道歉认错,我在生气,我说不理你就是不理你,再也不会搭理你,知道吗?”
“那你先把我这么多年养你花的钱还我吧。”伊莲恩道,但戏谑地目光仍旧是看过来的。
“我位卑言轻。”陈冷翡觉得头疼,看东西也有点花,索性支着头,“并不能说的上话,性格恶劣,看不懂眉眼高低,资质一般,专业里的事也是粗通皮毛,事办不成,自无从提人情费了。”
性格恶劣一言倒不算她挖苦自己。
她确实性格很敏感,借李半月所言,她喜欢自我攻击,心思百转千回,然正确率连百分之五没有。
有时她很羡慕阿呆或姜怀袖那种脾气的女孩,生气了骂两句蹬蹬腿就过去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但她就会生闷气。
比如拿现在的事来说,事情很简单,单单只是伊莲恩看不起她。
无论立场、经历,看不起她很正常,归根结底,她是无名之辈,看得起她才不对劲。
但就廉价一词——五个字母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她心如乱麻。
“倒也不必妄自菲……”伊莲恩没能说完这句话。
阿呆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英镑的钞票拍在了伊莲恩脸上,“先还一百,剩下的欠着。”
“混蛋。”伊莲恩一低头,那张百元大钞落下来,她从空中接过,折了下塞进风衣口袋——居然真拿了。
她抓住阿呆的手,奔手背就一口,“烦人,不听话就咬你了。”
“你咬人?”阿呆这次是真开始“扑腾”,直接委屈哭了。“你居然咬我?”
“又没使劲儿。”伊莲恩抬手,放阿呆走了,“好讨厌呢。”
“牙印!”阿呆呜呜咽咽的。
“坏东西。”伊莲恩抬眸看看她,“那妈妈亲亲好不好?亲亲就别哭了啊。”
“谁要你哄。”阿呆拿低跟便鞋跺地板,叮叮咣咣地走了。
“脾气。”伊莲恩用勺子挖了一小块蛋糕,“斑斑有点积蓄,她愿意养你的;趁你母亲还在世,斑斑又能供你,静下心来专心把能学的学完,不要本末倒置,人的精力和时间有限,你要认清什么才算立身之本。有些钱,不值得赚。”
“我不喜欢掌心朝上。”陈冷翡回答。
靠别人供养并不是那么回事——即便是家人。
只要拿了钱,就失去了平等,自然而然地矮别人一头,就算是起矛盾,生气,想较真要说法,也无从开口,从说第一个字起的那一刻就比别人短半口气。
“我很小的时候,也这么想。”伊莲恩把勺子丢回桌上,阿呆的品味真是令人无法苟同。
这个蛋糕是芋泥千层。
简直难吃的要死。
她觉得芋泥就是个反人类的玩意,味道上还不如番薯,可偏偏阿呆喜欢,之前在家时就是,今天买个毛巾卷,明天买个可丽饼。
“后来我想明白了。”她莞尔,“能花多少花多少,不花白不花。就当……”
她调侃,“你的精神损失了。”
“精神损失不能用钱来偿。”冷冷一双乌黑眼睛看着她,虽然很认真但仍有些迷蒙。
“那你打算要什么?”伊莲恩觉得这个小家伙蛮好玩的——某种程度上比阿呆还好玩。
“如果她身体好就好了。”冷冷瞪着一双黑眼睛,视线就跟蝴蝶似的,绕着她飞了一圈,眼底藏着不驯。
“唔。”她看了眼表,“问题不大,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你妈妈死去活来这么多次,估计挺习惯的。”
她站起来,准备临走前去找一下小阿呆,“不过,你要立身持正,不要走错路。斑斑对你寄予厚望,别让她失望。”
“我好像没那么差劲吧。”冷冷柔柔弱弱的,非常倒霉的继承了她最讨厌的两点——她自己的顾镜自怜和斑斑的柔弱怯懦,“横纵前后相比。”
“你要是那种“一朝人之上,我之下皆狗”的孩子,”她笑起来,“你放心,用不着司法程序介入,你死好多年了。”
她走去卧室,看门关着,就敲敲门,“阿呆。”
“干嘛。”阿呆瓮声瓮气的。
“我走啦。”
“拜拜。”阿呆说,好像觉得自己发挥的不好,又道,“不要来找我,不想看见你。”
“好吧,拜拜。”伊莲恩和丽莎八卦了两句就下了楼,还没上飞机就看丽莎给她发信息。
丽莎:【你的小猫崽说,引用,那个混账真走了?引用完毕。】
她回复:【那我还假走吗?】
丽莎:【拒绝无效沟通从我做起,人人有责!】
伊莲恩:【我觉得阿黛是个大孩子了,不需要给她额外的生活费了,你说对不对?】
丽莎当场表演了她擅长的滑跪:【我也觉得阿黛是个白眼狼,都不体谅妈妈,你看你工作多累呀,那么忙,天天满世界飞,我会严厉批评她。】
她正要回复【挺好,很有觉悟,不愧是人民心中的好同志保尔·柯察金】时突然李半月发了个信息,导致一个换行符把这句话发到了她和李半月的对话框。
还把柯察金拼漏了个字母R。
李半月发了个表情给伊莲恩——小鲨鱼不是不想努力了,小鲨鱼只是死了。
发完将手机倒扣,一字一顿道,“少给我单字蹦。”
“好。”乔薇条件反射似的又蹦了单字,自己下意识起立,更改成两个字,“不行。”
“说理由。”李半月也是耐着性子和乔薇讲话。
在乔薇即将开口的那一瞬,她截住,“你的意见,原因,理由。”
下一秒,伊莲恩说她是咔嚓金同志。
还没容她回,那边乔薇蹦出六字名言。
“他狗屁都不干。”乔薇如是说。
“那不是理由。”她说。
“他狗屁都不干。”乔薇重复。
“说服我。”她道,纠结数秒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接起了小朋友的视频。
凡陈冷翡主动打视频,起步价作一顿,弄不好就是沉默式哭闹,唯一比郑小雪好些的仅仅是没有把想退学挂在嘴边。
参考冷冷应该和伊莲恩打了照面这一事实,她完了。
“宝宝。”李半月见机不对,柔声说道,拿出她最温和的声线。
然而冷冷开口,“你今天好高兴呀。”转言便是,“你总这样,高兴时温柔小意,不高兴时,我和斑斑算个什么东西。”
最令她怒气难抑的并不是陈冷翡——她对此早有预判——基本上也习惯了,她也读过博,读博时情绪失控是常事——而是乔薇。
“他是个狗官,狗屁都不干的狗官!咸鱼转世的懒,狗屁都不干!”
乔薇再度重申,随官升领导退休胆子渐渐地大了起来,不像以前那么怕李半月,遂扯着嗓子,吼出她认为最有说服力的理由。
“他——狗——屁——都——不——干——”
“是不是很好听?”路易莎翘着二郎腿,拿手机给林顿放阿德莱德在电影里独唱的那三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