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本官坚信,白谷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可是玉铉为什么要这么做,本官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商州府衙,大雪纷飞,洪承畴负手站在窗边,窗户打开,不时有寒风吹进房间,将火炉上的火苗吹得左右摇摆。洪承畴恍若不觉,低声说着什么。身边一个看起来大约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年轻文士,身材高大,他立在洪承畴的身后听洪承畴说话。
“督师,恕下官直言,目前要考虑的恐怕不是这个事情,朝廷那边一旦收到战报,恐怕会有极大的变动,督师恐怕不一定能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了。”年轻文士说道。
洪承畴立刻转过身来,盯着年轻文士道:“长白,你此话何意?”年轻文士躬身道:“督师,非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一陈大人起了别样心思,恐怕这报捷的文书已经呈现在圣上案头了,大人想想,若真是这样,该如何应对?”洪承畴愕然,这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情况,如果陈奇瑜真的有排挤或者往严重的方面说,有陷害孙传庭的心思,那么自己的态度就不重要了,报捷文书呈交上去,圣上一高兴,陈奇瑜上位就成了必然的事情,自己领导有方,肯定也会被调离。这不正是陈奇瑜想要的吗?坐上三边总督的位子,自己终究还是看错了人,本来以为陈奇瑜也算是个有勇有谋,能文能武的栋梁之才,没想到,权力,还是权力最终影响了这个自己本来看好的人。
“长白,那你说,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洪承畴有些不自信的问道,以前,做任何决定,洪承畴心中都充满了信心,可是这次的事情让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自己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年轻文士道:“恐怕这次的局势有些危险了,且不说孙大人还剩下多少兵马,陈大人的文书中并没有详细写,不过秦军新立,损失定然不小,孙大人现在肯定也想跟督师尽快汇合。只是那流贼绝不会像陈大人以为的那么好对付,下官总担心会有变故。”
“你是说,流贼是在诈降?”洪承畴提高声音道。“虽然不敢肯定,但是督师想想,高迎祥已经是万军之首,巅峰时候麾下有数十万兵马,这样的人怎么会甘于屈居人下,做一个什么大明的将领,何况大明的军政是什么样子,督师心里比下官清楚。一旦反水,恐怕无人可以降服啊。孙大人蒙冤,督师调离,陕西还有谁能制止他们?”
“那我立刻修书一封,递交圣上,将此情况言明,流贼不可信,当小心谨慎为上。”洪承畴说道。年轻文士摇摇头,“大人,圣上此时正是龙颜大悦的时候,只怕督师的这种强硬态度得不到圣上的欣赏,只有陈大人剿抚并用的方案才是圣上想要的啊。”
洪承畴呆呆的望着年轻文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年轻文士正是继孙传庭之后,洪承畴的首席幕僚,邱民仰。他是陕西渭南人士,有谋略,尤其擅长政务,科举之后便出任陕西布政使司都事,因仔细能干,杨鹤在位时便考评连年中上,升任五品主事,结识洪承畴之后,便进入了洪承畴的视线范围,成为幕僚中的一员,如今孙传庭外放,邱民仰自然就成了洪承畴的主要幕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洪承畴也愿意跟邱民仰商量。
腊月,眼瞅着马上就要过年。朝廷的文书如约而至,跟邱民仰估计的一样,朝廷竟然将洪承畴从西北调出放入东北,崇祯批准了张凤翼的辞呈,调傅宗龙为兵部尚书。陈奇瑜升为三边总督,等陈奇瑜安置好收编的流贼再进入西安府领取官印,圣旨没有提孙传庭的事情,显然是放了孙传庭一马,毕竟可能也要照顾洪承畴的面子,况且孙传庭麾下尽是新兵,兵败也在情理之中。陕西巡抚的职位没有罢免倒是让陈奇瑜的算盘落空了一半,不过他一跃成为了西北最高军政长官,料想孙传庭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孙传庭终于是跟洪承畴联系上了,洪承畴心中已经明了了事情的经过,可是事已至此,洪承畴不好说什么,只好修书一封让信使带去,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虽然陈奇瑜有私心,可是表面上找不到一点证据,洪承畴没有参与前线的作战,仅凭他的一面之词不足以推翻陈奇瑜的结论,而且陈奇瑜已经收服了闯军,不管高迎祥后面会有什么变故,至少现在在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圣上也非常认可陈奇瑜的做法,自己此时更不能提出反对意见。只能是跟孙传统说先隐忍一段时间,等到机会合适的时候,洪承畴再向皇帝进言。
西北的局势好像已经整体在向好的一面发展了,可是高迎祥却并不准备给陈奇瑜这个机会,本来预计十天就能到达山阳县的路程,因为闯军的磨蹭,足足用了快二十天时间,虽然陈奇瑜内心大为不满,可是现在要以大局为重,自己提前将告捷文书呈报,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实际上,高迎祥虽然交出了所有财物,但是粮食和兵器没有上交,这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虽然行军的时候自己已经对闯军形成了包夹的阵型,也有信心闯军反水的时候能歼灭他们,可是他们要真的动手,自己的报捷文书可就打了水漂了。圣上心中也会大为光火。
这就是陈奇瑜目前纠结的心理,在高迎祥投降之前,陈奇瑜反而没有那么多想法,可是他投降之后,这种主动和被动的关系仿佛对调了一番,有时候陈奇瑜心里在想,如果不是为了保住圣上的名声,迎合圣上的想法,自己早就下令火烧车厢峡了,怎么会给高迎祥他们活命的机会,现在倒好,自己反而被流贼给牵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