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没有动弹,他搓了一下板寸短发,头皮屑横飞,又看了我一眼,呶了一下嘴,说,“知道所长为何要出来看你一眼?”
看着那张犯人坐的方方正正、扶手上带着一根铁杆的大木椅,我心里有点发瘆。三年前我可没少坐过这种“大椅子”,犯人坐进去,那铁杆一锁,是被警察询问时的标志性形象。可这回老子是救人哪,自然不甘心坐这劳什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站着,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老东西自然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他脚尖一拨,一张红塑料矮凳从桌子下溜到我身前,我这才在陈老头桌子对面坐下,看着桌面。
他直视着我说,“别以为黄市长表扬了你,就飞上天了。我告诉你,他不分管公安,他的话对市局影响有限。分局主要领导听说抓住了大流氓李三石,兴奋得象过年呢,亲自连打了三遍电话,想一并提走你。伤了这么多人,还冲撞了市领导,市局也来了电话,提出要严惩你。连拘留所副所长余国民都亲自出马了,我和所长强行顶着抗上嫌疑,和承办此案的分局刑警队沟通后,认为你属于正当防卫,仅有配合调查的义务,没有理由关进拘留所,因此将你留下了。刚才,所长就是要亲自看一眼,一个爱哭鼻子的流氓混混,是不是个没卵子的怂蛋?如果这次你被关进了拘留所,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连贬带损一顿,后面跟上又是一串问号!
这个小老头超级搞笑,谈话时喜好自问自答,老子现在的命运完全捏在条子手里,这里可是派出所,我该说的都说了,已经全部记录进询问笔录里。所谓言多必失,现在我选择缄默为上,你想损就损吧,但卵子老子肯定有,而且有一对,不该说的打死甭想老子吐一个字儿。
果然,老警察自己回答说,“那将意味着,你就再也别想从里面出来了。庄氏势力大,区里、市里、省里都有人。田昊罪该万死,可庄氏会让人顶罪,他被关几天什么事也不会有,你信不信?而你就不一样了,从少管所出来不过几天,你又被关进拘留所了,他们可以随便给你罗织罪名,再送进劳教所或监狱,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而且庄西风有足够的资源让你不断加刑。就是黄市长亲自出面,面对‘铁证如山’,他还能帮到你吗?这次为你提前释放,肖凤上下打点费尽了心思,这一回事这么大,她恐怕再也救不了你。想想看,到出来时你起码是三四十见岁的中年人了,你小子其实是死里逃生哪!”
死里逃生?
听了老警官的话,我心里一阵哆嗦,确实是堪堪躲过一劫。平生第一次,一个退休警察和一个派出所长,竟然成为老子的恩人。这让我心里战战兢兢的。这天下绝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两个老家伙为何要帮我,流氓混混可是条子的天敌啊!
老头又接着道,“今天晚上的电视新闻,对你会很有利。黄市长都下了指示,要严惩绑架女孩的歹徒,你是立了一大功,起码这段时间庄西风不敢明着收拾你了。可你想过吗,他手下的人能饶过你吗,黑白颠倒,无中生有的事儿,他们干过可不止十次八次,溜道着呢。我知道,只要庄中国老人健在,就是你的一道保护伞、护身符,柯云露虽然恨你却不敢弄死你,但一次次把你送进去,你难道就一点不后怕?”
岂止是后怕?
他的话击中了我。我微闭着浮肿的双眼,现在心里既感后怕同时又有后悔。这警察心里明镜似的,跟过去的那些警察似乎不太一样,跟刚才那个余国民,显然也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