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入冬,寒风凛冽,街道上来往的人少了许多,而在庭院内,顾言和谢诗宛两人正要出门。
谢诗宛拿起手边的墨蓝色兰纹大氅,踮起脚尖,给顾言披上,眼中带了笑意:“每次都是你给我披,这回我也要给你披。”
顾言的目光柔和,任由谢诗宛在他领口打了个蝴蝶结,手中早已捧着小巧的手炉,声音舒缓:“辛苦宛宛了。”
谢诗宛的脚跟一落地,顾言便将手炉放在她的手心。谢诗宛握好了手炉,仰头一笑:“我们走吧。”
他们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妇走在街上,怕太显眼,都换了暗色的衣裳,但还是难免有人看过来。
“夫君,今儿的风真大啊。”谢诗宛拉紧了领口,她从小就有些体寒,手脚很容易冰凉,这样的冷风一吹,她只感到身上的衣物都是些摆设。手炉也只不过是一时的温度,走了一段路,它已经温温的了。
顾言没有出声,默默换了个位子,挡了大部分的风。双手搓了搓,将手心搓热之后,手放下,尾指触了触她的手背。
“嗯?”谢诗宛不明顾言要做什么,抬眸哼了一声。
顾言的手趁着谢诗宛愣神的片刻,穿过空隙,牢牢的掌心相贴。
他的手比她的大了一轮,手指修长有力,骨节落错分明,包裹住她柔软的小手时,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还有他手掌心上的薄茧,磨着她的手心,带来一阵麻麻的,从她的手一直传到了她的心。
他整个过程没有说话,可两人的动作已默契得容不下其他人,谢诗宛低头浅笑,心头一阵温暖。
薄阳透过云朵掩向大地,给两人渡上一层相连着的金光,亲密无间,难以分开。
“听说南边的翠玉坊出了新首饰,我们去看看。”韩语嫣与几个小姐妹迎面走来,谈论着最近新出的几款首饰。
自从上回在鸿运酒楼丢了面子之后,好些她想攀附的贵女都不再同她一起,怕也一起损了名声。
现在还愿意跟在她旁边的姐妹都是一些家中官职比她爹还要低几等的,她们的父亲还等着靠她女儿在仕途上更顺畅一些。
所以那些小姐妹全以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围着她转。虽然她失去了一些攀附的机会,但也不用再腆着脸去讨好别人,这么一想其实也还算勉强不丢面子。
里面的一个小姐妹眼尖地注意到前面就是谢诗宛和顾言,想趁机拍马屁:“语嫣,你看看前面是不是那个嫁给护卫的谢家女。”
韩语嫣一听到“谢家”,脸色有些不自然,又不想落了下风,便说道:“好像就是吧。”
上次也陪着韩语嫣去了鸿运酒楼的另一个小姐妹有些疑惑,这次韩语嫣的反应好像不太对,像是在怕什么。便说道:“语嫣,你怕她作什么,现在可是在街道上,她可不敢对你做什么。”
“再说她夫君都在呢,若她真像上次那样拿出鞭子,她夫君定会觉得自己娶了一个毒妇。语嫣,你说不定还帮了她夫君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呢。”
韩语嫣一想,好像的确如此。京城哪个男子愿意娶一个如此恶毒的女子,再说她上次那口气还没咽下去呢,只有扳倒谢诗宛,她才有机会重新回到京城贵女圈。
不过她想起那日下午耳边的警告,又有些退缩,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怎么能算了。”这个小姐妹就是因为被谢诗宛被拖累与韩语嫣一同被踢出了贵女圈,韩语嫣这人好利用,此时不利用一番,下次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她的眼色一使,后边的小姐妹就跟着附和:“对呀,你也是韩家的嫡女,难道还比不过谢诗宛么?”
韩语嫣觉得有理,她碰到谢诗宛出门机会少,再不把握好,可能难以再被那几个贵女看得起了。
她故意走偏了一些,小幅度扭着腰,想迎面撞上谢诗宛,让她出丑。谢诗宛从来都是从容的,就是不知道被人撞倒在地之后还能不能维持她那份从容。
再说,她若想要责怪也没有法子,她直接说是不小心的不就好了。
谢诗宛对迎面而来的韩语嫣和一帮姐妹毫无察觉,她还在和顾言聊着最近听到的趣事,头侧向顾言那一边,时不时捂着唇笑得眉眼弯弯。
顾言也放松地往前走,黑眸中像是纳了许多东西,实际上全都围在小姑娘身上。
韩语嫣猛地蓄了一波力,想着狠狠撞上时,瞥见谢诗宛旁边的男子的模样,心中有些异样,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既然都做到这了,一不做二不休,低着头又加快了几步。
顾言也是习武之人,他瞟见阿宛一侧有个女子走起路来有些不对劲,暗下了一份心。在她快要撞上了时,掌心发力,将阿宛拉入怀中。
谢诗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顾言抱了个满怀,连韩语嫣的衣角都没有碰着,淡淡的竹香入了鼻尖。
韩语嫣扑了个空,一个踉跄,险些自己摔倒在地上。几步稳住后,后边的小姐妹的声音就传来:“谢诗宛,你是怎么回事,即便你再不喜我们语嫣,也不用这样吧。”
韩语嫣?怎么又是她?谢诗宛想起韩语嫣上次这么辱骂阿言,她不想让阿言听到那些话,正要回头时,却听见几声惊呼。
“啊—”韩语嫣后边的姐妹都往后退了几步,只见韩语嫣一身碧色罗纹双裙沾上了不少灰。
她跌坐在地上,唇色惨白,双肩都在颤抖,害怕地小声说道:“是你、是你……”
后边的姐妹不明白韩语嫣为什么想受了刺激一样,都皱着眉说道:“语嫣,你在说什么啊?”
是他,韩语嫣不会忘记,前几日她正要午间休息,有一个黑衣男子潜入了她的房间,在她吃惊地要尖叫时,一记刀手砸晕了她。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在韩府的一个小柴屋,早就废弃了很久,根本不会有人来这。
一个蒙了半边脸的男子正冷漠地看着她醒来,看着她在挣扎,却无动于衷。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让她全身的寒毛都竖起。
她自上次已失去了家族长辈的宠爱,面上她还是一个韩家嫡女,实际上她的权力大大减少,这个男人把她绑在这,除了从小一直带她长大的嬷嬷,其他人根本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屈辱的、恨意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她恨死了谢诗宛。若不是谢诗宛,她又如何会失了家族的宠爱,或许还有机会参加太子妃的选秀,一举跃上枝头呢。
现在却成了一个废人,虚有其表,内里还不如姨娘生的孩子。
男子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千变万化的脸色,手上拿着一柄短刀,没有动手。
等她哭也哭完了,男子才拿开她嘴里的纸团,她正想要开口叫人时,短刀刀面上就映着她狼狈的脸。
她还不想死,哆嗦着唇说道:“你是谁?”
那个男人终于开口,但嗓音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样的难听:“你没有资格知道。”
这声音像是在火焰中魔鬼,韩语嫣还没见过这阵仗,眼泪又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