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裙摆、不对称的碎布,还有低胸紧身的廉价皮革,这是和中式古典风情截然不同的服装,看起来倒更像是上个世纪中期的朋克教母VivienneWestwood。
羽毛、亮片和暴露的剪裁,他不确定自己的念头是不是有些不伦不类、过分疯狂,但至少也得让它们先呈现在纸上。
笔尖快速沙沙游走,勾勒出漂亮的线条,而时间也仿佛凝固攀附在了这些线条上,等莫琰再度抬起头的时候,窗外太阳已经落下山。
……
傅歆把保鲜盒从微波炉里拿出来,排骨的浓烈香气立刻就充溢满了整个房间。莫老太太最近在学北方菜,所以还特意配了几张小烙饼,圆圆的很可爱——
当然,在傅歆眼里,这些可爱暂时都属于莫琰,并不知道他背后还有帮手。
谢灏慰问来电,对下午发烧到三十八度的傅歆进行关怀:“需要去医院吗?”
“没事。”傅歆嗓音沙哑,“睡一觉就好了。”
谢灏又问:“那需要我来你家吗?”
然而就像他不想陪傅总经理接受艺术熏陶一样,傅总经理也同样不想在生病的时候还要看见他,于是冷酷无情一口拒绝。
谢灏只好说:“多喝热水。”
傅歆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中间迷迷糊糊爬起来吃了一次药,也没看清楚究竟是几点,而等他再次被门铃吵醒的时候,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傅总。”莫琰站在门口,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您没事吧?”
“有些感冒。”傅歆侧身让他进来,“找我有事?”
莫琰手里抱着电脑和笔记本,每周日晚上九点到十点半,都是他的补课时间。
傅歆也想起了这件事,他从冰箱里取出一听饮料:“我去洗个脸。”
“您还是多注意休息吧。”莫琰站在他身后,“吃药了吗?”
傅歆说:“忘了。”
面对这种神奇的回答,莫琰稍微沉默了一下。餐桌上还放着外卖白粥,他只好拎起来说:“我去给您热一下,先吃点东西再说。”
傅歆裹了条毯子坐在客厅沙发上,专注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碗碟碰撞声——而莫琰折腾出来的动静也很符合他的神厨身份,乒乒乓乓叮叮咣咣,颇有几分气壮山河的王者架势。
唬别人不知道,唬傅总经理绰绰有余。
二十分钟后,莫琰吹吹被烫伤的手,把粥碗小心翼翼捧出厨房。
傅歆暂时味觉失灵,也尝不出食物的美妙滋味,但一想到这碗粥出自莫琰的手——哪怕只是翻热了一下,也很值得全部吃完。
“这些是什么?”傅歆瞥见在他的电脑下,还压着一摞凌乱的稿纸。
“下午随手画的,想顺便带给您看看。”莫琰把稿子递过来,“是为了那出新的歌舞剧。”
傅歆再度对他的办事效率有了全新的认识,毕竟距离在咖啡馆里拿到剧本,也仅仅才过去了一天而已。
“可能看起来有点夸张,但剧本本身就是一个夸张的故事。”莫琰解释,“所以我想让舞台变得更加……诡异和华美。”
如果用普通的旗袍和高跟鞋,这场歌舞剧应该也是好看的,住在污水巷里、靠出卖自己为生的女人,被廉价布料包裹的玲珑身体,鲜红指尖夹着的香烟,都是最残忍的人间真实。
但如果变成这种奇怪的服装——宽阔的大裙摆层叠华丽,粗看像是晚宴贵妇,可要是细细观察那些花纹和褶皱,就会发现其实全是污渍和补丁,或者是超短的皮裙和紧身内衣,
以及缀满了羽毛和水钻的衬衫。没人能说清这些俗艳露骨的衣服究竟出自哪个年代,甚至连莫琰自己也不能,
但这恰好是他想要的效果,用最荒诞的服装,让这个同样荒诞的故事彻底脱离真实,飞到天上去。
“我不知道剧本的详细内容,但如果非要在这些和旗袍里二选一,”傅歆扬了扬手里的稿纸,“明显你目前的想法要更精彩。”
“而且这些衣服在跳舞的时候,也会更好看。”莫琰说,“我会再理一下思路,等差不多了再去和琳秀姐沟通。”反正还有一年半,完全不用着急。
“所以说,唐夏嫉妒你的才华是理所当然的。”傅歆说,“有没有看过‘暮色’这一季的新品?和Nightingale完全不是一个等级。”那是唐夏在大学毕业后一手创立的品牌,曾经红极一时,现在已经被时尚芭莎收购。
“他太急功近利了。”莫琰拉开一听饮料,“不过这暂时和我也没关系。”
傅歆笑了笑:“最近这人还找过你吗?”
“偶尔会见面,为了Nightingale。”莫琰说,“至少从表面上看,我们都对这种合作关系很满意,聊得也很融洽。”
唐夏没有再对酬劳提出过任何异议,虽然那的确是夸张的天文数字,但莫琰很明显不打算退让,他也就识趣地放弃了讨价还价。
而在这件事情上,莫琰最感谢的人就是傅歆,如果没有对方的引导,自己或许还在为了Nightingale焦虑烦躁,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愉快,对未来充满希望,而且银行存款惊人。
他也仔细考虑过,这份感谢要用什么途径来具体表达,傅总经理的物质生活看起来很富足,精神世界好像也不贫瘠,俗称什么都不缺。
所以莫琰思前想后,除了努力工作之外,好像就只剩了一个思路,他可以亲手做一套正装,虽然傅总经理的衣橱里挂满了Kiton和StefanoRicci,但这和所有高定都不一样,是只为一个人服务的奢侈心意。
“你在想什么?”傅歆问。
“没什么。”莫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那您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傅歆点头:“谢谢。”
中华小当家的服务很细致到位,在离开之前,还会帮忙收拾好餐桌,把碗放进洗碗机。
傅歆躺回床上,原本空虚的胃里有了食物,骨子里的酸痛和寒冷也就随之消失一空,变成了温暖和奇异的虚脱感。
像是被卸掉了所有的力气,漂浮在云朵间。
1703的公寓里,莫琰正在认真思考要去哪里弄一套傅歆的正装,尺寸总是要量一量的,按照他目前的水准,还不足以目测定Size。
微信群里消息跳动,是莫琮在哀嚎,为什么最近小阿琰都不理我们了,是不是被富婆拐走了,然后就是刷屏一般的“苟富贵”。
莫琰哭笑不得,他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把自己正在给傅歆做衣服的事情说出去,毕竟从大一开始,宿舍的群众们就强烈要求要获得一件手工衬衫,
后来退化成T恤,再后来又自暴自弃成老头汗衫,结果直到毕业,也没能穿上一条师弟亲手缝的高定大裤衩,简直闻者伤心。
莫琰抱着靠垫坐在落地窗边,看着远处终夜不灭的灯火,眼底闪着光。
往后几天,谢灏纳闷地说:“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莫琰总是往你的办公室里跑?”
傅歆放下手里的文件,疑惑道:“是吗?”
话音刚落,莫琰就捏着薄薄两张纸,来找傅总经理签字确认。
傅歆:“……”
“谢谢傅总。”莫琰扫了眼衣架,淡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