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来的工作室地处城郊,周三下班后,莫琰拖着行李箱坐上快轨,装模作样给傅歆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高铁站。
“小顾来了啊。”守门的东北大爷笑着打招呼,“这都大半个月没人影了,我寻思你这小工作室不要了呢。”
“最近一直在加班,好不容易才挤出两天假期。”莫琰拖着箱子上楼,时间实在太宝贵,所以灵魂挚友的草原之行只能放弃,他得抓紧时间赶完最后的步骤,才能把它当成美好的圣诞礼物送出去。
全程独立完成一套正装,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英国萨维尔街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都需要两百个小时,更何况是莫琰,这绝对是他给自己最大的挑战,
但或许是因为有爱情加成,所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衣服挺括优良,傅总经理也没有胖,依旧有结实的胸肌和腹肌。
晚上十一点,傅歆准时打来电话。
“我已经到了。”莫琰站在窗边,“正在洗漱准备休息,你呢?”
“刚刚谈完事,正在开车。”傅歆笑笑,“那你好好睡,晚安。”
“嗯。”莫琰说,“晚安。”
小厂区的夜晚依旧很热闹,这里有不少实习生和创业者,他们都是夜行动物。
而莫琰也就在楼下的哄闹声和卤煮香气里,工作到天蒙蒙亮才休息。
中午十二点,楼下锣鼓喧天,是附近足疗店开业,请了中老年秧歌队做宣传。莫琰打着呵欠去星巴克买早午餐,结果还没出厂区大门,路边的奔驰车上就下来了一个熟悉的人。
……
相当破坏心情。
唐夏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而且对方明显是刚刚起床,套着宽松的T恤运动裤,趿拉了双puma拖鞋,和平时的穿着相差甚远,居家居过了头。
“在这里给人帮忙?”唐夏问。
莫琰本来想绕过这个人,但想起傅歆曾经说过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于是点头:“朋友在这,你来干什么?”
“刚毕业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唐夏提议,“去星巴克坐一会?你应该也是要去那里吧。”
“说真的,我不怎么想和你聊天。”莫琰走进咖啡店,“更不想和你聊暮色。”
“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有些后悔。”唐夏掏出钱包,买了两杯咖啡和牛角包。
“后悔什么,拿走Nightingale?”莫琰找了个有阳光的角落,“今天怎么这么爽快,不怕我录音?”
“你没带手机。”唐夏很坦白,“看起来也没有录音笔。”
“累吗?”莫琰几乎要佩服他的这份小心。
“累。”唐夏回答。
“那把Nightingale还给我。”莫琰说。
唐夏摇头:“不可能。”
莫琰用纸垫好三明治:“那我们就继续维持目前这种合作关系,我没意见。”
“我其实有点怕你。”唐夏把咖啡杯推到他面前。
“怕我什么?”莫琰漫不经心地问,“怕我一时脑子发热,召开一个媒体发布会?”
“怕很多事情,你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几乎没有软肋。”唐夏说,“所以我才会后悔。”
“是因为最近暮色有了起色,所以你才有时间想这些吧?”莫琰擦了擦手指,抬头和他对视,“抢完别人的黄金之后,
才发现原来自己家里就有矿藏,后悔是因为害怕抢来的东西会招惹麻烦,而不是因为你真的想向我道歉,是这样吗?”
唐夏顿了顿:“我讨厌麻烦。”
“我也讨厌你。”莫琰端起咖啡杯。
唐夏稍微往后一躲,像是在担心对方会把那滚烫的液体泼过来,莫琰却已经转身出了店门——这杯咖啡是他睡眠不足的亢奋剂,一滴也不能浪费在人渣头上,相比起泼咖啡,他更想把他踹进下水池。
当然,等回到工作室之后,美玉君不忘深刻反思,好像这次又没有做到全程冷漠,面无表情。
只好下次再接再厉。
反正这个幽灵一样的人,八成还会出现很多次。
过了一会,申玮匆匆打车过来,说路上有些堵,所以耽误了半个小时。
“我刚刚碰到莫琰了,他也在这。”唐夏说。
“莫琰?”听到这个名字,申玮明显愣了一下,又试探着问,“他来这边干什么?”
“说是给朋友帮忙。”唐夏带着他往里走。
“你们……聊了会儿?”申玮又问。
“两三句。”唐夏说,“傅歆看起来教了他不少东西,也给了他不少底气。”
“那你有什么想法?”申玮点燃一根烟,用来掩饰自己的心情,“在职场里混得越久,他只会越圆滑,这可是一枚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BANG’一声爆了。”
“所以才要和他搞好关系。”唐夏说,“这样哪怕将来真的要爆,我们至少还能有阻止的机会。”
见唐夏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异常,申玮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去。当初在如同困兽的情绪干扰下,他才会一时脑热给莫琰发了那条试探的消息,
不过很快就开始后悔,也一直在担心对方会和唐夏提到这件事,不过幸好现在看起来一切如常。
这一片厂区里有不少D大的学生,和当初的莫琰一样勤奋努力,一样渴望获得更多的机会,也一样对唐夏充满尊敬和崇拜。两人这一路走过去,还有人专门跑过来合影签名。
莫琰关上窗户,把那些或激动或尖锐的嘈杂声阻隔在外,继续专心致志钉纽扣。房间里的灯光很亮,碎布料和卷尺散乱地堆叠在地上,
一面黄铜框出的落地镜恰好照出桌边的人,他神情专注,如同中世纪的临街橱窗里,正在认真工作的那个小裁缝。
抛除唐夏不谈,莫琰还是很喜欢这种工作环境的。太阳刚刚落下山,窗外很昏暗,房间里装着白炽灯管,墙角摆了一台老式落地电风扇,此时正在嗡嗡摆头转动,吹来凉爽的风。
世界是喧闹的,然而房间里却很安静,在这种白昼与夜晚交替的奇妙临界点,心里的灵感和情感也会不自觉伸出藤蔓,它们攀附拧在一起,绞出湿漉漉的汁液,把神经也浇灌得又脆弱又敏感。
傅歆的电话来得很及时,及时得像是有心灵感应。
“在干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