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一直以来自诩水性尚可,到了水里就跟一条鱼似的,如鱼得水。
谢昭十六七的时候长年驻扎在西南雀州,雀州毗邻西南蛮国,州内河水众多,水流丰富,多山地,也多丘陵,往前百年曾是个瘴气丛生之地,草木横生,物产颇为丰富,只是苦于跟邻城道路不通,又无法直达京城,多年下来有些闭塞,当地百姓都自给自足。
也因此被云十六瞧上,说服西南蛮国国王出兵,占雀州。
云十六擅长借江河做障,谢昭驻雀州的时候,没事就爱跟谢不留找个地方钓鱼玩水去,以此锻炼水性。
有一年打云十六,云十六隔着辽空江叫嚣,借着辽空江的宽和深,赌谢昭的谢家军过不了江。谢昭当夜里带着十几个谢家军潜水过江,不动声色拉了一座浮桥,天还没亮,训练有素的谢家军就静默着过了江,给了云十六当头痛击。
谢昭爱玩水。
虽然是爱玩水,但也不是忘川河这样的水。
忘川河千百年来沉浸着大奸大恶的阴魂,寒凉刺骨,谢昭被那手拽下去了,也听不得船上两个鬼差大惊失色的喊叫声,惊惶之中先呛了两口河水,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要遭这两口水瞬间灌成冰块了,带得整个身子都僵了一下。
还来不及蹬腿往河面浮,便借着搭乘的小船上的灯火落下的朦胧的光,看得从河里突然丛生出许多浮沉的手,也看不清晰其后的身子,腐烂的居多,手臂上的血肉翻开着,遭刺骨的河水洗刷得雪白,表皮又是青黑的,青白交错,甚是叫人觉得心悸。
河底的手是往谢昭来的,要抓住谢昭往底下拖的样子,谢昭不慌不忙,先躲过了最近的那一双手,再用力踩在那双手上往河面一蹬,借力使劲跃出了河面,恰好就在船边露的头,又恰好那两个鬼差眼疾手快地立即将船桨伸了下来。
谢昭一手抓牢了那船桨,一手攀着船沿,一腿蹬在船身上,使力往上一窜,滚了一圈,顺顺当当落到小船里头。
那小船原本也不大,也就能容纳十来人面对面坐着的程度,方才载了谢昭一个生人和三个鬼差,再加上十一个死人魂魄,较往日只载一个鬼差加十个魂魄的情形,已经是超载得厉害了。谢昭又是个生人,这船往日也没有载过生人,超重得更厉害,一路上那船都是晃晃悠悠颤颤巍巍的,谢昭此前都不敢动,坐在船中央,用自己的重量稳着那小船,只怕自己一动,那船就要倾了。
此时得从水里脱身,谢昭躺在船上一伸手脚,将自己摊开来,那双手双脚便都已经触到了船舱的边沿,将那两个鬼差都逼到了船尾去,跟撑船的小鬼船夫挤在一块儿。
谢昭大大松了一口气,侧身将方才呛着的水尽力呕吐出来。
她不知道忘川河水里头有什么东西,但单想到忘川河长年浸泡着方才那些血肉交错的魂魄,就很叫人恶心不是?
还没吐尽,就听见船尾的两个鬼差“哎呀”了两声,谢昭迅疾起身转头去看,便见得水底的手一层层地上来了,出了河面才见得那一双双青白交错的手带出来的身子,浑身赤裸着,身上的肉呈现乌黑色,也是皮肉翻开,好多具身躯都已经遭河水侵蚀消融了大半,露出其中森森的白骨,里头黑黝黝的一片,也看不得有没有内脏,若是有,大概也早就先消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