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榕树伯说那不是阿金,谢昭心里有些庆幸。
“那被吃了的不是它也好,谢不留以前说,鱼再长寿,也活不了几年的,像阿金那样活了二十来年的,也算是神迹了,这样的神迹居然被人拿去填了肚子,算不上是一个善终,着实也是荒唐得很。”
榕树伯道:“我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是京城的其他妖怪都说,是一只山魈在那天夜里看到的。那山魈想去法华寺里头吃和尚,在院里的梧桐上头蹲着的时候,就看见有个人翻墙落到院里头,那时候院里已经落了一地的雪花,但那人行走在上头竟然没有留下一个脚印,行走如风,比雪还轻。这样的人,那山魈也不知道是人还是鬼,蹲在树上想看他干嘛,说是看到他走到湖边,学着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叫了两声,阿金,阿金。”
榕树伯正学着当时的场景,用悠长又细软的孩子声音叫着“阿金”的时候,谢昭的侧后方有个声音小声惊叫了一下,“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我活着的时候也一同看到过!”
在这九层的最底下,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突然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还是在榕树伯讲鬼故事的时候,谢昭只觉得自己肝胆都要裂开,立即侧身防备过去,但在一片浓稠的漆黑之中,也看不得什么东西。
不等谢昭大喝出声壮胆,有一小丛幽绿的光立即颤颤巍巍地从声音来处亮起来,好似人在着急忙慌地点亮一根柴火,“呼呼”地冲着那一点点绿光吹了好几下,才叫那点绿光“轰 ”地带着燃烧的风声猛然大起来,照亮了那人自己,也将谢昭周遭这一片照得惨绿兮兮的。
一根人的大腿骨头,被一个光头的半大孩子举在手里,那孩子瑟瑟缩缩的,见着谢昭一副见了鬼——他也确实是鬼——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挠了一挠光光的头,从怀里拿出两封信,递给谢昭,“将军,人间有信来。”
这是这几日给她送人间往来的信的鬼和尚,说起来,他好似跟她说过,他是法华寺的和尚,因为死得过分惨了些,在上头又被其他的鬼欺负,就被元良收留到了最底下的一层,干上下来回递信的事情。
元良不在,这几日他递送的就是给谢昭的信,几乎每日都有信来。
谢昭见是这几日熟悉的面孔,提起到喉口的心脏才放下来,接过那两封信,一封是九泉之主元良的,大概是被谢昭打了的鬼差去告了状,谢昭都能从元良龙飞凤舞的字里看到元良那张横眉怒目的脸,通篇都是叫她不要在九泉底下惹事,尽快灭了天火云云。
另一封是她大哥谢晅写的,他们已经开赴稗芈城,要按谢昭此前的计划和前日写下的军阵将稗芈城拿下。信里又说她夫君安好,不必挂念,叫她行她自己的事就成。
谢昭念罢了信,有些忧愁。
行她自己的事?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今要如何行事。
死了的人再回阳间,若是在黄泉,她大可找鬼差再带一把,像之前在黄泉行走,在土岭坡来回一样。
但这可是在九泉最底下,她连怎么往上一层去都还不晓得。
谢昭借着榕树伯手上的火,将元良那封烧了,她大哥那封叠妥了,放在怀里头,长吁短叹的,问那小和尚,“丁甲丁乙,或者是周朝年,你帮我找着没有?”
那小和尚道:“三位差使都到稗芈城去了,碰上了个棘手的案子,一同去的还有一对无常,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谢昭挑眉,“这么大动静?是哪处的鬼怪惹了祸害?”
好似是看出谢昭不太相信,以为他是故意找了个托辞,不让三位鬼差下来见她,小和尚面上有些着急,又不能将案情同谢昭说,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急出了满头大汗。
谢昭看他焦头烂额半晌,才摆了摆手,放过他,也放过她自己——鬼变脸实在是不老好看,一张脸一时青一时白又一时乌漆嘛黑的,走马灯似的交错变着,甚是吓人。
“你方才说你见着阿金自己从法华寺走了的事情,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