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泯写那封信的时候,其实没有把全部事情都说清楚,再加上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有些事情都有些变化,怎么可能还和之前一样,因此见到阿桑之后,便要仔细说一说。
不过顾泯觉得不急,就打算明日再说这事情,当天安顿好阿桑之后,顾泯便独自去养剑了。
这是剑经里记载的一种法子,可以让自己的佩剑更为锋利,品阶也会随着养剑的时间,越来越高。
烛游珠早已经是这个世上最为厉害的法宝了,其实不管再怎么去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养剑的好处却不止是如此,除去提升佩剑品阶之外,还有一个便是加深和佩剑的联系。
这对于剑修来说,其实很有用。
顾泯虽然天赋惊人,但也不会去挥霍自己的天赋。
子时的时候,顾泯睁眼,看了一眼手里的烛游珠,收好之后,这才走出屋子,抬头看向天幕。
明月高挂,一片明亮。
院子里更是还站着一个人。
正是大师姐阿桑。
顾泯笑了笑,连忙走过去,对阿桑行礼,后者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小师弟,平静问道:“小师弟看你气息不稳,之前练剑出了岔子?”
阿桑已然是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自然很轻松的就能看出顾泯身上的问题,两人境界差距并不小。
顾泯点点头,“好像神魂有点问题。”
接下来,他仔仔细细的将自己在这里遇到的事情,还是说了一遍,旁人他可以不相信,但是大师姐,自然是怎么都相信的。
阿桑安静听着,等到顾泯说完之后,才缓慢朝着院子外走去。
顾泯不敢耽误,赶紧跟上。
这对师姐弟,走在郢都城安静的长街上,有些古怪。
阿桑说道:“杀了这么多吃人的道士,又斩开了一道海浪,都是出剑,都不是错,只是差了一点。”
顾泯问道:“差了哪一点?”
练剑上的问题,问剑道前辈是最好的,但顾泯隐隐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绝对不是剑道上的。
阿桑是过来人,而且是足够熟悉他,所以他相信阿桑会有答案。
阿桑平静道:“为什么出剑,这是问题。”
顾泯皱眉,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仔细想了想,才缓缓说道:“师姐是说,这出剑的动机是为何,是造成我如今这个样子的原因?”
阿桑看了一眼天上明月,然后很快收回视线,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出剑是为了什么,估计在小师弟你的心里,那是因为愧疚,是因为你之前离开郢都,所积攒的愧疚,此刻要补偿。其实当小师弟你说要去北地,而且要经过南楚国境,并愿意在这里逗留如此多时间便可以说明小师弟当初的道心一直都不坚定。”
阿桑停了停,继续说道:“其实小师弟你,从一开始最大的问题便是道心,离开郢都城,在你心里,一直都挥之不去,虽然这些年淡化了不少,但没有全部清除,这样一来,这东西会一直都在你的心里,关键时刻,它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或许是在破境入金阙的时候,也或许是在金阙之上。”
阿桑认真说道:“小师弟你的天赋很高,你很聪明,你也很勤奋,你在生死之间,往往能够走出来,这些都告诉我们,你会走得很远,但越远这东西便越是问题,小师弟终究是太在意了。”
苦难的童年,让顾泯有了超越同龄人的忍耐和心智,但这让他在很多事情上会受到那段过往的影响。
况且那并不是在过去的某个时间便结束了的事情,至少南楚被灭这种事情,会一直都在顾泯身上。
顾泯也清楚,但想要彻底将其从自己的生命里剥除出去,这几乎不可能。
阿桑问道:“小师弟你觉得,你会被这些东西击败吗?”
听着这话,顾泯笑了起来,很快摇头说道:“不会,但要解决,只怕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成。”
阿桑摇头,“其实还是小师弟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了而已。”
顾泯笑而不语。
不过这个笑,是苦笑。
这可不是说某件小事,说放下就放下了,甚至于也不是说家产大小,所以要处理的事情多少的说法。
在顾泯这里,是有一座已经没了的国,还有无数个现如今已经是亡国遗民的百姓。
这些事情,他轻易放不下。
阿桑说道:“可小师弟如今也没办法解决,对于别人来说,复国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好像对于小师弟来说,也不好,复国途中要死多少人,最后成不成,也会接着影响小师弟你的心境,说到底,小师弟你都不是一个可以把很多东西看得很淡的人,你在意的东西很多,所以这就有很多影响自己的事情了。”
“小师弟你其实到了如今也不是一个山上修行者,而还是一个凡尘的百姓。”
说了这么多,就这么一句话,一针见血。
顾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大师姐说得很对,他没有反驳的地方。
阿桑说道:“小师弟活得很累。”
这不是问句,就是一句陈述。
顾泯不说话,有些疲倦。
阿桑指了指天上明月,轻声道:“我知道小师弟很累,因为小师弟一直以来都被人看作那轮明月,要照亮柢山,也要照亮南楚。”
顾泯抬头去看,沉默不语,这句话没有问题,而且这一路行来,几乎所有知道他身份的人,都会去这么想。
初上柢山,他就是柢山的明月,被常遗真人当作以后柢山中兴之人,到了如今,更是将柢山交到了他的手里,但他能接过柢山,并且努力为其发扬光大,是因为如今柢山,还在。
而南楚的问题不是只因为南楚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