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荷微微一愣,道:“我晓得了,去罢。”沉吟一刻,心里大致已推出原因。不觉有些讽刺,轻轻摆头复又握住姚黄手道:“你我虽为主仆,可我初初入宫,事事都是你与——与魏紫周全着的,我心里头是念着的。”
姚黄垂首道:“奴婢不敢。”目中有水光氤氲。
越荷一叹:“你心里,想必也更亲近贤德贵妃的妹妹罢。我承你的情,可你也实在不必委屈自己。”
姚黄拭去泪水,俯身下拜:“魏紫她不懂事,还请主子见谅。”
越荷的笑便淡了几分:“我明白的,你不必说了。”说到底,魏紫忠于的是先前的她,或者说是她的家族。她又有什么立场怪魏紫?只是姚黄——
姚黄跪伏于地:“奴婢是真心跟随理嫔主子的。”
越荷忽而眼眶一酸:“你先起来,地上凉。”
姚黄拗不过她,仍是行了一个大礼才慢慢起来道:
“奴婢晓得,主子虽觉得魏紫叫您丢了面子,可也敬着这样的忠仆。奴婢旁的不敢说,对贤德贵妃的忠心不绝比魏紫逊色半分。只是贤德贵妃去了,苏贵妃将奴婢指来服侍主子。奴婢尽自己的本分,主子也肯信任奴婢,奴婢心中感激不尽。奴婢是真心跟随理嫔主子的。主子许是不信罢,只是奴婢的确是这样想的,奴婢才见了主子便觉得熟悉亲切。”
熟悉亲切,这样轻忽的理由在越荷心中却重若千钧,姚黄不知,她自己怎会不知?便觉得泪欲涌出。父亲总好与人争高下,渐渐地便权欲熏心。母亲在世时虽顾惜她,更宠爱的却是妹妹玉河。兄长则一切为家族考虑,两人自小又甚少相处......月河去了一年,究竟还是有个人记着她,念着她,并且跟到这一世来。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姚黄见久无回应,心中一叹,正要再说下去,越荷已握住她手道:
“姚黄,能与你有这样的缘分,我十分欢喜。我必不错待你。”
姚黄见理嫔目光温情而肯定,密睫微颤,含泪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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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光至时越荷堪堪清洗好手上的伤口重新敷药。方才她应急射出几箭,来不及寻指环,因此弓弦在右手拇指上勒出深深一道血痕,左右拇指也有些许擦伤。按理说这样是不方便接驾的,但是皇帝自己提了要来,也没有不长眼的硬要上赶着劝。
江承光免了礼命越荷坐下,拿起她的手细看了看:“青玉膏抹着是不错,姚黄,记得用理嫔用。”姚黄连忙答应。又问越荷:“怎么都不晓得带上扳指?你从前学过箭术?”
越荷羽睫覆下,轻轻掩过:“箭术是与从前跟随爷爷的家将学的......我爷爷昔日是从小兵摸爬滚打上来的,小兵哪里有扳指护着?后来虽成了将军,但他嫌带了扳指手感不对,又无暇练习,竟一直是这样射箭。爷爷的家将同爷爷一般。”
江承光“哦”了一声,似乎才回想起来面前女子的爷爷是陈朝的越威将军,曾让夏军吃尽苦头,最后败于李伯欣之手。正想说什么,瞥见越荷面前的杯盏,微微一笑:“你也喜欢用花露饮?”
越荷失笑:“只是看宜贵嫔用的香甜。”
江承光遂不再说话,许久后才轻轻一叹:
“今日委屈你了。”
越荷面上只是不露声色的柔顺笑意:“嫔妾不委屈,贵妃也只是性情中人。”
江承光冷哼一声:“性情?阿越你不必劝,她素日里的骄纵任性朕何尝不知!李家不过是要她继续占住贵妃的位置,可她哪里及得上她姐姐——”自觉失言,忙住了口。却见越荷神色未变,只垂首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遂叹了一声。
“贵妃骄纵,朕素日里也的确惯着她。”
越荷听出皇帝话中有不满李家的意思在,一颗心早就提起。先前她晓得皇帝不喜欢李家独大,但的确没有几个皇帝会喜欢先帝留下的功臣,也不至于为此提心吊胆。可他宠爱玉河若不是因为真心喜欢——江承光从来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