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走近看了看这个刚才来时路上见到的小诊所,韩愔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个打着乡下诊所名义的卖血站。最近几年大城市因为各种原因用血紧张,乡下的这类黑色产业倒是像几十年前一样春风吹又生了。
这里的建筑结构也是个像从几十年前到现在从来没有翻修过的破旧院落。
韩愔从后门进去,看见后院里堆放着许多杂乱的医疗器械。这些医疗垃圾大多都已经破损或者生锈,泥地边上的角落里还能隐约看见一整个塑料袋的废弃针头。大部分针头都没有保护套,纷纷扎出了塑料袋,让这包垃圾像个用针头做出的刺猬。这些应该被特殊处理的垃圾就和厨余垃圾一样堆在院子里的地上,不见有人打理。
韩愔走进平房里。细看发现这里连窗户都是老旧的砖红色木质窗框,窗框间搭着一小块一小块的透明玻璃。正堂里的桌子都是掉了漆的墨绿色,整个房间很像从前迎春花福利院的教室。
正堂远处还有模模糊糊的几个小间可以进,近处有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坐在一把摇椅上。他正在认真看报,右手边还放着一个老气的搪瓷杯,杯口飘着热气,房间里充斥着宜人的绿茶清香。
那白大褂许是听见了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说:“四百毫升压积红细胞八百。”
真是光明正大啊。
韩愔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没回答他的话,直接问道:“有条件缝合伤口吗?”
对方依旧专注地看着报纸还翻了翻发出纸张的声音,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拔智齿三百,切阑尾夹孩子一千,隆胸做鼻子两千,其他没有。”
“这里?”韩愔看了看那风一吹就会碎掉的玻璃反问道:“这里能做?”
“嘿,你这小姑娘,”那白大褂将目光移开了报纸,不开心地打量着她,“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这里方圆十几公里的所有的隆鼻都是我做的,物美价廉!你不是慕名而来?”
韩愔摇摇头:“麻烦您救一个人,外伤失血。就在外面车里,价格您说了算。”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医生眼里冒出了金光,不过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摆摆手:“救命的事我不干,你走吧。”
韩愔愣了一下。
多新鲜啊,开个诊所救命的事你不干?韩愔再用恳求的语气问了他几遍,那医生似乎有自己的原则,还是让她赶紧滚蛋,语气极为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韩愔脑中又浮现出了项易生给她车丢钥匙的样子,想了想,叹了口气——没办法了。
她这些年永远随身带着一把短刀,这是伏特加见到她后连枪都没碰给她上的第一课:永远不要不带刀去任何地方。
今天这身衣服她把突击用的短军刀藏在长裤的内袋里,薄薄的一片贴着她的身体。
那白大褂赶完了人便继续拿起了报纸看得津津有味,聚神地看报纸股票板块的线条升降——突然他只觉得一阵尖利的风袭来,一把比手术刀更锋利的刀片捅穿了他手上的报纸后露出了刀尖,刀刃沿着报纸正中划过,将他手上的报纸一分为二。
白大褂立刻松手,他惊恐地看着两片纸张轻飘飘地掉在地上后,面前的女人将那把短刀稳稳地扎在离他茶杯手柄一寸远的破桌子上。
韩愔眯起眼睛看着他: “你可以选择救他,或者我叫救护车来救你。”
白大褂确实被吓到了,他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地想去拿茶杯,但是看到边上扎着的短刀愣是不敢伸手。不过这人倒也不矫情,识时务得很。他这诊所附近是两片辖区的交界处,什么乱七八糟的混混持械斗殴都没人管,再加上他自己又是干地下买卖的,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遇到。
他深知面对这种情况的秘诀就是不要露底,只要一口气端着,不论□□白道都会好声好气尊你是医生的,运气好能遇到个付钱的还能算是意外之喜。
白大褂那精明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强忍住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装作满不在乎瞥了一眼韩愔和桌子上的刀,悠悠地问道:“人在哪里?”
这套平房加院落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没想到这白大褂的手术室并不算是过于夸张的糟糕。韩愔去他的手术室里转了一圈,该有的外科用仪器都挺齐全。除了标准的镊子剪刀和吸引器,连血管钳都有几种韩愔从没见到过的,这可比她以前在野外受伤时的条件好多了。
韩愔心中松了口气,和那白大褂一起出了院子,把车上的项易生小心翼翼地搬到了手术台上。
项易生从暖气充足的车里出来之后躺在金属的手术台上。可能是被冰凉的手术台冻进了骨头里,他的神志突然清醒了一下子。清醒的那几秒项易生口齿不清地连着问了好几个“我在哪”之后,就又睡了过去。
韩愔见他这样,皱了皱眉头站在手术台边上。她盯着项易生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了那医生一句:“有没有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