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在旅客们面前停下,车门缓缓打开,一个戴着一顶黑帽子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就是东哥。
“走吧。”东哥开口道。
东哥本人的长相和他的嗓音一样粗糙,皮肤就像刚刚被从田地里挖出来的沾满泥土的老树根,黝黑而遍布褶皱,看上去年纪应该不小了。
见旅客们动作磨蹭,东哥不耐烦地抬手敲了敲车玻璃。
破旧的白色面包车脏兮兮的,上面用鲜红的喷漆写着一行字:柳西公寓,给您家一般的温馨体验,后面缀着一串电话号码样的数字。
八个人挤挤挨挨地把自己塞进了狭小的面包车,车子飞快启动,冲进了雾中。
旅客们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一个个伸长脖子盯着窗外,生怕再次经历被大卡车碾压的惨剧。
可东哥却连导航也不需要,十分自然地单手操控方向盘在浓雾中穿行,另一只手捏着半支燃烧的香烟,悠哉地哼着小曲。
许蔚坐在最后一排,左手边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程晓星,右边是另一个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男人。
他和许蔚一样戴着口罩,脑袋上架着一副硕大的头戴耳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面包车速度飞快地开着,宋坤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同司机东哥搭话:“东哥,咱还有多久到啊?”
东哥没搭理他,依旧自顾自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支离破碎的歌词从他不断开合的唇瓣中漏出来,飘进旅客们的耳朵里。
“把猪崽骗进圈里呀,宰了他们,宰了他们。”
“滚烫的开水呀褪下猪毛,锋利的钢刀呀剁碎猪骨,包成包子,包成包子。”
“再送到下一批猪崽面前。”
旅客们:……
就也不必这么明显地提醒他们自己要被宰了吧?
眼见从东哥口中问不出什么,许蔚放弃观察东哥,转而从裤兜里摸出了后勤小王先生的那支黑色手机。
程晓星见状,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这支手机刚刚的确是起到了重大作用没错,但那不是用尸体的指纹才解开锁屏的吗?
眼下尸体还惨兮兮地躺在大巴上,手机却被带上了面包车,难不成她……?
想到眼前的女人在下车前背对众人,蹲在小王的尸体前窸窸窣窣了半天的画面,程晓星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惊恐。
许蔚不知道身旁的圆眼睛天然呆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但光是看他那一脸不太聪明的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装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理会程晓星,许蔚输入锁屏密码,打开了浏览器。
想象中女人从口袋里掏出半截血糊哧啦的断指解开锁屏的场景没有出现,程晓星松了一口气,毛茸茸的脑袋凑到许蔚身后,和她一起看着屏幕。
手机里一应软件俱全,就是不知怎么的信号很差,许蔚将手机甩了又甩,这才勉强打开了地图搜索软件。
实时定位的小箭头显示旅客们已经下了高速,目前身处怵阳县内。
快到了?
程晓星扒着车窗向外张望,外面的景色不知何时竟然已完全换了一幅模样,雾气散得差不多了,不算宽敞的双行道马路边是一排排外墙斑驳的老式楼房。
站点世界里的季节似乎是深秋,道路中间的枯树挂着满头卷曲的黄叶,没精打采地立在萧瑟的北风中。
程晓星灌了一脖子风,缩着脑袋关上了车窗。
许蔚在地图软件的搜索框里打下了“安醴街32号”几个字,屏幕上方弹出一个长条形小框,上面写着“对不起,没有找到您想搜索的地点,请重新输入”。
没有?
关掉地图,打开搜索引擎,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输入了“柳西公寓”四个字。
显示出来的内容和大巴车上导演手中捏着的那张杂牌报纸一模一样,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变。
至于报道里写的几个以探灵为生的网红博主,许蔚也一并搜了搜,除了一些支离破碎的路人的讨论以外,什么也没有。
就连账号都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的公寓地址,不存在的探险者。
许蔚收起手机,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10分钟后,面包车减速,在两栋老旧的楼房间缓缓停了下来。
许蔚仰着脖子望了一眼,左侧楼的大门前贴着“安醴街31号”的门牌,右侧则贴着“安醴街33号”。
这是两栋很有年代感的居民楼,隔得很开,中间以一道锈迹斑驳的铁质悬空走廊相连。
楼房的外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筑很爱使用的正方形瓷砖贴片,在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中早泛黄破损得不成样子,墙面被肆意蔓延的爬山虎占据。
秋日寒冷,爬山虎已经枯死,死去的尸体却依旧牢牢扒着墙面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