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蒲无伤听到杨不疑的声音。
我或许是死了罢?还是在做梦?
蒲无伤缓缓张开眼睛,眼前恍惚出现杨不疑黑色的身影。所在之处光线昏暗,只觉得阴风阵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总算醒了,”杨不疑有些不耐烦,“快给我治伤!”
“咦?你何时受的伤?”蒲无伤一骨碌爬起来,发现对方背上已然血迹斑斑,像是被落石砸伤。
“废话,天塌地陷之时,我用身体护住你,可不被砸得够呛么?”
蒲无伤见身旁全是落石尘土,不由被呛得打连了几个喷嚏。转身四顾,自己的药匣已经不知所踪,眼下没有止血的药物,只能把杨不疑被砸破的衣服撕成布条,简单包扎清创。
忙了好一阵,蒲无伤这才有闲暇打量所处之地。
还真是个鬼地方!脚下一条阴森逼仄的甬道,虽然还能容几人通行,但是却充满诡异与压抑。
“我们这是在哪?刚才是地震了?”
“你忘了?”杨不疑忍痛道,“我本想一剑毁了蚩尤神像,可那玉雕却毫发无损,反倒触动机关,一时房梁塌陷、砂石乱飞,地板出现一大陷坑,我们就到了这里……”
蒲无伤骇然,抬头一看,头顶数丈高处确有一大坑,透出些许光亮,二人方才便是从那里跌下。别看甬道中阴暗,外面却似乎是艳阳高照。
“所以说,我们正在蚩尤玉殿的下方?”
“那是,”杨不疑咧嘴苦笑,“我倒是庆幸砍了那一刀,看来,巫教总坛的秘密并不是在玉殿之上,而是在这甬道的尽头。”
“杨兄,你倒笑得出来!”蒲无伤无言以对。都惨成这副德行了,他心情倒还不错。
“我有九成把握,在这甬道的尽头,便是巫教真正的正殿。而头顶上的玉雕神殿,还有那些所谓的白巫、黑巫雕塑,全然是给外人看的蒙人把戏。”
“我们就是外人。”蒲无伤意兴阑珊。
“方才是,现在不是了,”杨不疑提起钜剑,“走,我们去看看!”
蒲无伤跟在身后,沮丧地发现,手头没有火源、没有药匣,好在还有些许干粮,够半日支应。如果半日后还出不去,后果不敢细想。
杨不疑倒是心大,随着甬道快要走到尽头,所见景象逐渐验证了杨不疑的猜测——正殿之下确有夹层,而且甬道的四壁竟然是用昂贵的绿松石、黑曜石砖块砌成,故而阴森寒冷。
蒲无伤不禁慨叹:“这巫教鼎盛之时得多有钱?上山的石阶用的翠玉,神殿塑像用的白玉、墨玉,就连这甬道都满是宝石。这些财富堪比夏、商全国咯。”
杨不疑并未作理会,而是停住脚步,看样子似是走到尽头,“这有个暗门。”一推,轻微的轰鸣声后,眼前赫然出现亮光。
蒲无伤关切道:“当心,巫教诡计多端,别在门内设下暗箭。”
不过杨不疑似乎有恃无恐,弓身进了门内。无奈何,蒲无伤也只得紧跟其后。
只一眼,蒲无伤就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这是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殿堂,比起方才见到的玉石宫殿还要绚丽许多。
相反,此殿并不昏暗,反而是光线充足,有许多光柱从穹顶射出,把脚下的红宝石地板照得亮亮堂堂。至于这些五光十色的射线,自是巧匠们镶嵌的宝石柱,把阳光折射进来。
“这里倒是精妙无比啊,”杨不疑不禁感叹,“死后能葬在这里,倒也不错!”
“呸,晦气!”蒲无伤才不想死。此刻,他脑海中想的都是阿沅。
此来江南已然数日,也不知她近况如何,方老弟又是否逃出熊雪魔爪。正发呆时,只见杨不疑四处游走,用钜剑到处敲打。
“咦,什么味道?”
“腐尸!”蒲无伤凑近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地上赫然躺着数十具遗体,已然高度腐烂,一阵尸臭味传来,不禁只想干呕。可他此时腹内空空,哪能呕出什么来。
蒲无伤赶紧从怀里摸出茱萸草,嚼在嘴里,才算防住了尸瘴。
杨不疑捂住口鼻:“蒲老弟,得委屈你去验验尸咯,看看是何时死的?怎么死的?”
蒲无伤即便千百个不愿意,可事关生死存亡,也顾不上那许多。
殿中尸首虽多,但死状各个不同,有的中了刀枪,有的中了暗箭。只不过这殿中环境干燥,死者未成白骨,只是干尸。
“少说,这些人死了也有二十年了吧?”
“那就是了。”杨不疑自言自语。
“什么是了?谁在这里杀人?”
“不是人,”杨不疑确信,“杀他们的不是人。”
“不是人?”蒲无伤吓得不轻。难不成是鬼?杨不疑何时信了鬼神?
“是机关陷阱!制造这个殿堂之人深知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理,你我得加倍小心咯。否则……”杨不疑没有说下去,他脸色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身处这般糟糕的环境中,蒲无伤片刻都不想多待。可眼下除了杨不疑,他没有别的指望。
杨不疑来回用脚步测量着些什么,“这里一共有八扇门,”他又小心翼翼数了一遍,“如果把我们进来的门算上的话。”
“所以呢?”蒲无伤只想听结论。
“你懂八卦吗?”杨不疑满怀期待地看着蒲无伤。
“不懂。”恩师定是懂的,方兴老弟想必也擅长,可我乃神农派掌门,一个天天只和药石针砭打交道的医士,哪晓得什么八卦?“你呢?你懂么?”
“略懂皮毛,但愿有用……”杨不疑用手指测算起方位来,“乾坎艮震巽离坤兑,这是明八卦,”杨不疑又转了一圈,“休生伤杜景死京开,这是暗八卦……”
“杨兄,你知道如何出去了?”蒲无伤仿佛看到希望。
“出去?非也,我们要进去!”
“进……去哪?”
杨不疑兴致盎然:“当然是去正殿,我打赌,巫教总坛的终极秘密就在某个门后面。”
也是,都花了这么大功夫,眼看曙光就在前方。贼尚且不走空呢,依杨兄的性格,如何甘心空手而归。
蒲无伤满不在乎道:“既然有八个门,一个个撬开不就结了……”
“你忘了这满地尸体咯?”杨不疑努了努嘴,“当年,他们也和你一样想法,结果就是这般。”
蒲无伤倒吸一口凉气,又觉腐臭刺鼻,差点没被熏晕厥。
八个门之间相隔不到十余步,却只见杨不疑一阵行罡步斗的架势,口中念念有词。
“杨兄,你在念些什么?”
“休生伤杜景死京开,八门中,只有‘生’门和‘开’门对你我性命无碍,而巫教总坛所在,定然在这‘开’门之内!”
言罢,杨不疑走到一扇紫色宝石镶嵌的石门前,俯耳静听,“我猜,这就是‘开’门!”
蒲无伤听得心惊肉跳,心中嘀咕,你如何笃信这是‘开’门?万一是‘死’门,又待怎地?虽然满腹狐疑,但他哪敢说出口。
“蒲老弟,过来,站在我身后!要是有何机关,你切莫乱跑!”
钜子说得很严肃,蒲无伤连连点头,战战兢兢,哪敢不遵。
杨不疑在他认定的‘生’门上摩挲半天,终于找到暗孔机括,他拔出玄铁钜剑,用力一撬,只觉那门微微打开。
“不好!有鬼!”蒲无伤突然觉得腰间异常,仿佛那门内有硕大吸力,正把自己往门里拉拽。
杨不疑见义弟遇险,哪里敢放手,死死抓住杨不疑手腕。
只听“锵锒”一声,蒲无伤腰间飞出一柄断剑,朝门里飞去——那是从黑衣人那收缴的凶器。电光火石间,又听“嗖嗖”几声,似乎门内有飞箭如蝗,射向杨、蒲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