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府
“慈儿,站住。”
慕容骥大喝,前方的慕容慈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没好气的回道,
“怎么?你方才在宗奕哥哥面前,不替我说上一句话,此时又唤我做什么?”
慕容骥面沉似水,本就板着的脸,此时更加严肃,
“你莫要再生事端,给殿下徒增烦恼,也让承恩侯府蒙羞。”
“蒙羞?”慕容慈瞪着眼睛,讥讽道,
“我怎么让承恩侯府蒙羞了?那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去槭临轩有何不可?是那南舍贱人和嫁不出去的赵宗敏,没大没小,不分尊卑,联合起来与我作对!”
“住口——”慕容骥斥道,高高扬起了右手,
“怎么?你想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是为了那赵宗敏吧…我说的都是实言,你敢打一个试试,我定要爹爹处罚于你!”
慕容慈昂头迎向他严厉的目光,毫无惧色。
“你!”慕容骥被气得面色发青,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额头上早已爆起了道道青筋。
二人对峙良久,他才将手缓缓落下,慕容慈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站住!”他又是一声厉喝,
“慈儿,为兄要提醒你,你如此嚣张跋扈,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即使成了翌王妃,旁人皆会畏而远之,绝不会以真心相待。为兄同殿下一起长大,对殿下甚是了解,你若再不收敛自己的性子,恐难得到他半分喜爱,只会心生厌烦,我奉劝你,好自为之。”
慕容慈正要回嘴,就见慕容骥圆睁虎目,直瞪着自己,
“你若再敢对宗敏小姐不敬,下一次,我绝不饶你!”说罢,拂袖而去。
慕容慈心中一紧,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的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冰冷,还带着几分狠厉…
慕容骥大步流星的穿过回廊,停在了池塘边。
此时,初冬的庭院,一眼望去,满目萧瑟,眼前也仅是一汪浊水,越看越令他心烦。他不自觉的从怀中取出那枚荷袋,放在掌心中细细婆娑。
一阵清风轻拂面,池水随即漾起几丝涟漪,那风微冷,却吹不醒一颗思人心。
忆昔年,雪落,好似梨花漫天,她身着素雅的流仙裙,美得如雪中仙子,笑意盈盈的赠他这枚荷袋。他亦向她许下,凯旋而归时嫁衣如火的诺言。
奈何,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
自那日见她,亦将荷袋带于身边,尘封的过往,便翻江倒海来得汹涌。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言一行,融入心底,挥之不去,那些丝丝寥寥的想念,就如利刃,直刺进心扉,
那是痛,亦是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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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舍
南舍国都梵林城内,皇城之中,此时笼罩在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气氛里。
金殿之外,只见合戟持刀的御林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皇宫院内金甲武士背弓挎剑,手持长矛,怒目横眉,杀气冲冲。
大殿之下,支架着一口油锅,锅下面干柴烈火是“噼啪”作响,锅里面是热油翻滚,青烟腾腾。
今天来上朝的文武百官,公伯王侯,将帅相司,一个个都是胸中辗转,神色惊异。有的面面相观,有的交头接耳,也有的独自无言,暗自揣测,
想陛下久病在床,已有数月未能上朝,国中大小事物,皆交予二殿下苏熙处理,今日宫中这番异样的景象,必有大事发生。
难道是…陛下驾崩,二殿下苏熙继位?
就在这个时候,护国将军岑麟来了,有几位武将忙凑到跟前,低声问询,岑麟面色黯然,一语不发,只是忧心忡忡的环视了一下金殿的四周,视线最终定格在门口那口油锅之上。
此时岑麟的心里,关心的不是宫中的气氛如何紧张,而是想着昨日撤兵之后,寝宫之内究竟发生了何事。谁也不得知晓,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南舍的江山国运,正面临着严峻时刻。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听到钟鼓齐鸣,礼乐大作,乃是皇帝升殿之音。
岑麟一听,心中暗道,难道是…
陛下身体已全然好了?
不然怎么会鼓乐齐鸣呢?
众位大臣一听这鼓乐声,皆面有喜色,忙立列两旁,等待着朝见圣上。
就在鼓乐声中,从殿上玉雕屏风的后面,走出来几名金甲武士,随后走出来的这个人,盔甲在身,肋挎宝剑,大臣们全愣了。
有些大臣完全不识得此人,一些武将看那人的面容似曾相识,却也一时想不起是谁。
皇上升殿,为何会先出现一个陌生人?
众大臣心中不解。
此人名叫潘冼,乃是天水郡军营中,一名小小的副将。
紧接着又走出来一个人,大臣们一看,更愣了,来人乃是前两个月才被大殿下苏松选入朝中的,礼部郎中,叫徐继英。
这个人,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有人说他是梵林城中街头算命的一个江湖术士,也有人说他家底丰厚,乃是一名富商,还有人说他与大殿下苏松是从小亲密的挚交好友。大家正愣着,就见在一群宫娥太监的簇拥之下,从屏风后面,又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头戴垂珠玉翠黄金冠,身穿绣龙赭黄袍,腰缠镶珠玉带,足踏八宝玉靴,体态偏胖,面如银盆,两道浓眉,如墨似漆,眉脸相映,黑白反衬,给人一种异常冷肃之感。
一双眼睛,眼皮微微下垂,遮住了三分眼睑,目光柔和,豆子大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亮。鼻直口正,腮下一副短钢髯,根根透风,泛着微微的红。
此人正是天水郡守将——段隆。
众大臣一看,段隆龙袍加身,皆大为震惊,尤其是老将军岑麟,心中更是疑云密布,思不得解。
就听得自己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南舍…江山完了…”
段隆走到前面,面有忧色,眼眶里好似蓄着泪水,他脚步沉重的走上了皇帝的宝座,转身竟坐了下来。
这一来,殿下又是一阵暗语。
段隆冷咳一声,看了看旁边的徐继英,朝着他使了个眼色。
就见徐继英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展开了一副诏书,清了清嗓子,脸色一沉,正色念道,
“先帝遗照,朕兴师莽野,戎马一生,提三尺剑,南征北战,以创大业,平五诏,建南舍,四十二年。然国之厄运,二殿下苏熙带兵谋反,意图刺王杀驾,幸得天水郡守将段隆,以死相拼,护朕之安。大殿下苏松仁孝忠义,于厮杀之中与叛子苏熙同归于尽。朕重病缠身,悲愤交加,医无可医,不久于人寰。国不可无君,天不可无日,朕慰于段隆之人,素禀忠君廉政之心,更兼修身守道之美,战功彪炳,群臣拥戴,又护驾有功,乃为天意。遂亲传玉玺于段隆,巳时为帝,已掌政事。”
徐继英宣读完先帝遗诏,退立到了一旁。这时候,就见段隆以一种难以遏制住内心悲痛的强调,颤言道,
“昨夜紫薇无光,先帝驾崩,内宫上下皆悲痛欲绝阿,吾陪君于榻前,哭得几乎昏厥。吾曾多次祷告上天,情愿以身相替,以保难舍国运不衰啊,可谁知天意终究还是…难违啊。”
话落,段隆用袍袖遮住脸面,抽泣之声是四座可闻。
旁边的徐继英,扯着自己的小高音,情真意切道,
“圣上莫要悲切,圣上称帝乃是先帝的遗愿。”
说罢他从身旁侍女托着的托盘上捧来一方楠木镶金锦盒,打开呈现在众大臣面前,“如今,玉玺与诏书皆在此,还请众位亲自过目。”
玉玺这一现出来,满朝文武大臣皆不敢多言,
“既然先帝顺应天意,传位于圣上,我等为臣者自当面对真主,跪拜讨封。”
徐继英说完,忽的一转身向着段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徐继英侯圣主封赐。”一旁的潘冼也恭敬下跪,口中高呼,“万岁,臣也讨封。”
这一文一武,率先一跪。
朝堂之下,又是一阵骚动,紧接着呼啦一下跪倒了一大波,高呼万岁,好不热闹。
这些人之中,有一大部分是真正拥戴段隆,只因段隆在人前伪装的是尽善尽美,滴水不漏。公认的仁贤忠义,大气栋梁,不光恪尽职守,在地方也是政绩卓越,享有盛名,特别是,他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进献到北缙与翌王结亲,以求得两国相好,子民免受战乱之苦,朝野四下是人尽皆知。
剩下一小部分人,是随风倒的一派,只求乌纱不丢,富贵永存的踏踏实实过日子。
有几位大臣,站在原地没动,兀自低首凝思。其中,为首的就是护国老将岑麟,独具慧眼,明辨真伪,早在之前,岑麟对段隆早有过评论,
“段隆这个人,伪善乱真,必为大奸。”
如今看来,大患已经酿成。
此时,龙椅之上的段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位大臣,面露得意之色,又随即看向一旁默而不动的岑麟,微微一笑,温语道,
“岑爱卿,乃朝之重臣,德高望重,腹有良谋,胸怀奇智,今日看来,似有所愁苦,不如言于朕听。”
一听这段隆唤自己为“爱卿”又自称为“朕”,岑麟心中的怒意油然而生,翻滚难平。
就见他直步来到殿下,朝着段隆一拱手,正色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