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天牢
徐继英,南唐君主的宠臣。
此时正坐在一木桌前,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坐着,一阵夜风来袭,直灌进他的袖口,冰冷刺骨。
他一个激灵,霎时间,困意全消。
展开手臂,舒展了几下筋骨,徐继英倦怠的回头,望望自己背后黑漆漆的铁门,眼神如这冬夜一般冷酷。
那铁门,便是地狱的入口......
卫家四十七口,正遭受着各种各样残酷的极刑。
哀嚎、哭喊、咒骂、混着鞭打声、炭火声、锁链的锐响,一声声重叠。
血水染红了本就肮脏的地面,腥气扑鼻,令人作呕。
角落里,堆着几具尸身,男子,皮肉模糊。女子,衣衫残破,死前遭受折磨凌辱时惨烈的状态,痛苦的表情,还依然保持着。
一个皓首老者,闭目坐在杂乱的干草堆里。弯腰驼背,须发凌乱,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截枯老的木桩。
一人近前,华袍,沾着污红,缎靴,趟过血水,潘冼看看面前的老者,发出了一阵张狂的狞笑,
“早知卫家世代行医,当是菩萨心肠,竟没想到,眼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一个在面前死去,无动于衷。本帅没什么耐心,你若再不说出那秘术,本帅便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神医嘛,当有白骨生肉之法,本帅将你的皮肉一片一片的割下来…”
“元帅!”
一名将领,阔步跑来,附耳低语。
“哦?”潘冼面露喜色,蹲下身,语气阴冷中带着一分惊诧,
“食心,便百毒不侵。”
卫太医猛然睁开双目,直瞪着潘冼,原本如死水般了无生气的瞳孔突然一亮,射出两道寒光。
他爬起来,揪住潘冼的脖领,叫道,
“禽兽——天下哪有什么百毒不侵之法,世间毒又怎及你的恶毒心肠!”潘冼又是一笑,轻而易举的拨开了那双枯老的手,站起身正了正衣衫,
“老东西,没几日可活了,睁大了你的狗眼,好好看着你的族人受本帅折磨,若是这法子有用,圣上还能赐给你个痛快。”
抛下一串冷森森的笑,潘冼快走几步,跨出了那道铁门。
“怎么样?”
门外的徐继英起身相迎,此时潘冼满脸得意之色,朝着他点点头。
北缙宛城远郊
林深无人径,鸟啼山更幽。
清晨,赵宗奕临水而立,身后是一片茂密无垠的松林,华服罩一层微凉的水气,神色亦如这汪幽潭,深沉而平静。
身后,脚步声渐近。
他回身,顿时错愕,目瞪口呆。
“嘿嘿,殿下,这地方可真是清净。”
只见面前彭武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身着一身绛紫色的华袍,上面绣着三彩牡丹花,红黄粉是团团簇簇的遍布全身,腰间一条八宝玉带,发髻光泽油亮,粉红色的匝巾上还斜插着一朵巴掌大的丝绒红花,整个人看上去色彩斑斓,夺人眼目。
“这…彭将军今日这装扮…本王倒是似曾相识,啊…倒和那武胜看上去甚为相似。”
赵宗奕抱起双臂,强忍笑容,目光隐着丝丝异样。
“嘿嘿,俺老彭平日里光顾着练兵打仗,未曾有机会倒饬,今日,与殿下相约,自然要让殿下耳目一新。”
赵宗奕噗嗤笑了出来,
“本王只怕,你这臭小子,一会便会后悔。”
火凤望望水中自己的倒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弯腰笑个不停,清朗得如潺潺流水一般悦耳的嗓音,此时配上彭武那张黑黢黢的丑脸,极致的别扭。
赵宗奕实在看不下去,侧身笑了好一阵,才勉强正肃容颜,沉言道。
“你这臭小子,去给本王查查此物是何来历。”
“什么?又是个物件啊…”
火凤失落的接过他手中的玉佩,冲着阳光,细细的端详,
“嘿嘿,殿下,这可绝不是一般达官贵人的玩意儿,此物必出自皇族…只不过…哪一国哪一朝呢?可还有什么别的线索?”
“本王…只觉得曾见过这双龙奉日的图文,可就是想不起在哪?”
“既是殿下有印象,那不如先从…北缙皇族查起?” 火凤试探道,赵宗奕颔首,轻轻点了点头,
“你要处处谨慎,切莫闹出大的动静。”
“殿下宽心,这查自己家的事,自然要守规矩,岂能给殿下平添烦恼。”
火凤将玉佩揣入怀中,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去,目光深远,良久也不发一言。
赵宗奕也席地而坐,静静言道,
“怎么,平日里来话多的很,这会为何如此消停。”
“哎…”燃眉微蹙,火凤幽幽吟道,
“天南海北的走惯了,一想到在宛城当中查案,反倒有些生疏了,也好,不出去,便看不到那些世态炎凉,人面兽心之事。想那武胜之徒恃强凌弱,可于火凤眼里,不足为奇…如今天下,栾主连连战败,却仍暗蓄军马,暴内陵外,上到五十高龄下到十二三岁的男童,皆被捉去从军,家家只剩老弱病残,田地无人耕,高堂无人孝,老百姓的日子,怎一个苦字能诉得尽的哪。”火凤叹了口气,
“夏主,横征暴敛,如同敲人骨吸人髓,也是水深火热啊…现在,又出了个南唐段隆,绝非什么明君贤主…哎…这四分天下,恐只有北缙,算得上一方净土,最起码…哎…”
赵宗奕深深凝视着身旁高大魁梧的汉子,他正微眯着虎目,深邃的目光里涌动着触人心弦的感伤。
他伸出手臂,揽住他,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为君者,逆天而为,必不久于天下。”
“我只愿殿下他日登基为帝,挥大军讨伐,斩了那些昏君暴主,统一天下,让百姓们皆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哎…谈何容易…” 赵宗奕愁眉紧锁,眼中一片萧瑟。
二人静默许久,赵宗奕忽然问道,
“若他日天下归一,本王无需你再做幻化取得情报,你有何打算?”
火凤拨弄着手中的树枝,淡然一笑,
“回山。”
“哦?做个隐士?”
他点头,
“师父说过,魅者,仿其形更察其心。人心,乃这世间,最无形可寻之物…见得太多太透彻…就想退隐归山,过些斜云野鹤的日子。到时候,殿下若有心烦之事,大可来月凌山寻我,火凤替殿下煮酒啊。”
火凤的笑,在唇边却不在眼底。
赵宗奕心头一紧,仿佛那离别,就在眼前,
“臭小子,”
他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本王若登基为帝,必要这世上,再无疾苦,让你这双眼,看到得皆是安乐太平,到时候,何需隐居山里,留在本王身边,做一名安享天年的臣子。”
他眉宇轻扬,笑言道,
“若是本王到了古稀之年,感怀往事,想到了意气风发,年少时的自己,还能要你幻来一见。”
二人对望,无言。
火凤会心笑了,站起身,拍掸着花袍上的尘灰,
“那是甚好,若是那时候,师父能与火凤一起下山,有殿下,有师父,那火凤一生便再无所求。哎…只恐怕…”
他不语,黯然神伤。
“怎么了?”
“前几日,我夜观天象,算得我与师父,师父情分不出半年,便会…哎…想来师父已有九十九岁,过两月便是寿辰…”
“你可回过月凌山?”
“回去了,师父正在闭关,我等了三天,也不见他出来,便又走了。”
火凤垂眸,轻轻的叹。
正在这时,二人身后,步伐铿然。
“嘿嘿,殿下,这地方真是清净,害得俺老彭这通找。”
彭武一身青袍,来到近前,霎时间,整个人愣住了。
火凤一回身,眉间的愁云尽逝,朝着面前的彭武,嘿嘿一笑。
“这…这…”
彭武虎目瞪得像铜铃,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这个花枝招展的自己,喉咙一个劲的颤,吐不出一句话。
“怎么,老彭这副打扮,有何不妥?你是谁手下的小将,报上名来,没大没小的。”
火凤学着彭武的腔调,高声吵嚷着。
“什么什么?”
彭武黑脸涨得发紫,硕大的鼻翼忽闪忽闪的颤,指着火凤骂道,
“好你个小兔崽子,几日不见你长能耐了,平日里扮个妓女管家也就算了,胆敢…胆敢装你彭爷爷了!你这一身花里胡哨的是什么玩意,哇呀呀,诚心败坏俺老彭的名声!”
“怎么?不满意,我这可是煞费苦心啊,”
火凤声线骤然清朗,扶了扶发髻上的团花,转身朝赵宗奕一拱手,
“殿下您来评评,可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