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紧盯着蓝曦臣,略微平复了狂跳的心脏,眉头深锁:“蓝宗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曦臣暗怪自己太过孟浪,缓了缓心神,直视对方水晶一般澄净的眸子,轻声道:“本来是想替江宗主拂去那片花瓣的,不曾想惊了江宗主。”顿了顿,他歉然道:“蓝某僭越了,对不住。”
江澄见他言辞诚恳、目光如水,竟也说不出话斥责反驳什么。大约是心里横着口气,江澄的语气颇有些不快:“蓝宗主可真是心细如发。”
蓝曦臣自知理亏,将他的发带递过去道:“需要……在下帮忙吗?”
江澄伸手取了发带随意塞在怀里,道:“不必。”他没那在外人束发戴冠的习惯,纵然多有不便和失礼,江澄琢磨着他也只能委屈蓝曦臣瞧他这副失仪模样了。
蓝曦臣倒不这么觉得,江澄平日里高高在上,端得一派严肃冷酷的好架势,今天散了头发乍一看,竟然多了些柔美的感觉。细眉杏目,眸似秋水,一头流水一般顺滑的长发披在背后,若不是侧颜过于冷峻,当真是美得雌雄莫辨。
江澄似乎对这棵百年老桃树很有兴趣,蓝曦臣跟在他身后陪他一起四处看看,看着他的背影,蓝曦臣一瞬间竟是思绪万千。
说起来,记忆里蓝曦臣第一次见江澄并不是碧灵湖除水祟那次,他也曾回想过,后来确定了,第一次见他,是在十九年前他刚来姑苏的时候。刚来那几天,魏无羡一颗心躁动不安,大半夜翻墙出去喝酒被蓝忘机逮到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乍一看他还以为忘机交了什么朋友,脸色难得不那么沉郁,谁知道……
扯远了,他初见江澄也是在那天晚上。
蓝家向来卯时作亥时息,严谨得很。那晚正是他巡夜,老远就瞧见有个身穿紫衣的少年偷偷摸摸地从弟子们的房间里溜出来,然后轻手轻脚地往云深不知处的山门方向走。
蓝曦臣差点儿就要纵身抓他了,迈了一步才猛然想起来——这身穿紫衣的,可不就是云梦江氏宗主江枫眠的独子、未来的小江宗主江澄吗。大半夜“鬼鬼祟祟”地出门是要干什么?
那会儿江澄虽然年纪小,但五感灵敏,感觉哪儿不太对劲就回头看了一眼。他早就闪身躲到树后了,江澄肯定是看不到他的。果不其然,那小少年放宽了心,微微直了腰,又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这才一步一个脚印继续走。
蓝曦臣好奇得紧,他为人比较随和,那会儿又着实想知道他干嘛去,一个没忍住就跟上去了。
说句不太好听的,江澄看起来有点儿像藏头露尾的小贼……偷偷摸摸地前进,嘴上也不闲着,他凝神一听,不禁有些好笑。江澄正发泄自己的不满,倒也没注意自己身后跟了个人,正嘀嘀咕咕地骂魏无羡。
“魏无羡你一天天的又发什么神经,喝什么天子笑,阿娘要是知道你这么干,你看你回去了她不打断你的狗腿!……死了别指望我给你收尸!……这大半夜的,万一被哪个姓蓝的撞见了,我还要不要这老脸了!”
当然,那个时候的江澄,是绝对不会承认他也是为了吃一口有滋味的菜才犯宵禁的。
——又当然,他现在也不会承认。
那时候蓝家的菜简直能淡出个鸟来,又特别苦,蓝曦臣多少能够理解他。
江澄站在那围墙前,压着嗓子喊了一句“魏无羡”,外边就飘进来一坛酒和一个食盒。江澄脚步微乱,忙接好了,道:“进来啊。”
魏无羡道:“江澄,你先走吧,我看到那小古板了,你先撤,那天子笑你别给我喝了啊!”
江澄翻了个白眼:“去你的吧,我对那东西没兴趣。你当真不走?”
魏无羡幽幽道:“走不了了……”
江澄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就见一人一身白衣站在他身后,吓得他那坛酒都抖了三抖:“蓝忘机?!”
不说了是在外边吗?!
蓝曦臣站在树底下,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喊的是“蓝忘机”。不过,夜间光线昏暗,也难怪他会看错。蓝曦臣颇有些忍俊不禁,矜持地抿了唇退到旁边:“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江公子下次散步可要记得早些回去。”
江澄等他开了口才发现对方并不是蓝忘机。仔细一看,对方抹额压发,眸色较深,声音听来也是温和平缓,是泽芜君蓝曦臣才对。
江澄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泽芜君说得是。”末了,便撒开脚丫子跑了。
蓝曦臣那会儿并不知道江澄一边走一边还在腹诽他:没想到这泽芜君竟是个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