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炉大冶百废俱兴,英幻自是有许多计划,经纶重楼内进出的客人使者络绎不绝,忙碌起来。
以经纶重楼为活跃的轴心,洪炉大冶其他地方也因之开始有调理的恢复和运转。
打个比喻的话,经纶重楼就是洪炉大冶的脑、智机之门,安排由内治理、对外征发。
除天瀑、玄妙高山和沉墟之外,其他的诚意居、修身馆、灵机千岛等等到各处神境以上修士单独的洞府山峰,皆由经纶重楼先行调查规划,经纶重楼又不是各处的主人,而在协理调节之位。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因为智、慧不同,智不为主,智莫能及。
好在英幻因为是鬼修,需要的休息时间极少,英幻自回来洪炉大冶后,在经纶重楼主室内便不眠不休的传信与指令,桌上一刻不停的焚着鬼吸食的阴木灵香。
明归平也接到信后来到经纶主室,英幻埋首在厚厚的文纸和册子中,头也不抬,手下飞动,白鸟黑鸟纸鸢等等扑棱棱的来回穿梭,传递消息。
明归平看到黑鸦,知道是北冥魔界的消息,英幻与北冥保持联系,又在传递什么?
英幻笑:“和魔君大伯祖商议北冥政事。五叔祖。”
明归平关怀的给她输去灵力,皱眉说:“原来你在洪炉大冶、北冥魔界两边忙,难怪这里灯火从未熄过。”
“五叔祖,经论重楼中现在只有我可用。”英幻说,“待招收有智士资质的新人来,我这边的事便可减轻了。”
英幻拿出一个崭新写上字的册子,“这是通过试炼山道的弟子,默顿实和寇长老挑过十来人,五叔祖,请您去过目。”
明归平接过:“好。”他沉重的叹气,“洪炉大冶的账册看得我头痛难解,多亏有你接过去了。门派的负债赤字严重,你有好法子吗?”
“自古以来得钱的法子有许多的。”
明归平信赖的看幻儿,脸色平复了些许。
英幻笑:“几千年来大伯祖孤愤太久,五叔祖能去多疏解以忠诚的情义、和乐以知己红颜,魔君大伯祖那里给点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明归平有些哽住,“你......”他感到英幻话里有古怪的地方,转到正经事上:“北冥魔界贫瘠苍凉,财宝是杀生抢夺而来,魔族那里虽是不难,但到底不该依靠吧。”
英幻撇嘴,对案前闭目凝神的黑鸦说:“魔君大伯祖,五叔祖嫌弃大伯祖的钱不正当。”
明归平变了脸色,“幻儿!你、你说这闲话干什么?我哪里嫌弃大师兄?”
黑鸦垂下羽毛间潜藏的第三只脚,传出低沉的笑声,姬熙阳说:“等洪炉大冶穷死了,师弟无处容身,正好卷铺盖来我北冥。”
姬熙阳哂笑一声,“杀生之事本君来做,不让小五沾血。”
明归平窘迫半晌,提一股清朗阳气振振有声道:“北冥魔界坏了,洪炉大冶收大师兄回来住才是!”
魔鸦沉默,英幻一时蹙起眉。
明归平感到有不妙的地方,大师兄因为元初魔气和门派地底的魔龙相感,不能以原身回来,但他对洪炉大冶也并不在意......难道是北冥魔界怎么了?
鸦王抬翅飞走,明归平追去两步,英幻说:“五叔祖,魔君大伯祖有事。”
明归平担忧道:“幻儿,你既然也在处理北冥魔界的政事,魔界中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大师兄的内伤恢复了没有?”
英幻说:“大伯祖既然不说,便是不想五叔祖知道。魔君总不会伤害五叔祖的。”
明归平攥紧拳:“我难道想大师兄受伤害?”
英幻低头静了片刻,说:“不太好,五叔祖。”
明归平急道:“怎么?”
“自魔界冥渊出现过金乌剑的光亮后,大伯祖的魔力开始减弱。”英幻说,“北冥是强者之地,顶峰上唯一的强者虚弱下去,便是死期临近。魔君大伯祖敌人无数,这消息不能传出去。”
明归平的心狠狠揪起来,拉起英幻,“怎么今天才告诉我!”
英幻说:“大伯祖虽然和幻儿想法不同,但幻儿觉得非是坏事.......大伯祖不能来洪炉大冶,不就是因为魔气太强么?”
明归平整个人全然明亮起来,按着英幻肩膀的手开始颤抖。
明归平仿佛看到光明无瑕的白色身影,无俦的俊美,熟悉的温润笑容,大师兄背负神威金剑,如剑仙临世。
他踏上洪炉大冶的土地,金乌清鸣,他走入天瀑下的平原,湛然飘逸,沐浴温暖天光,步步生晖。
“太好了!太好了!”明归平喜悦至极,连着大声叫道。
他向往着,激动的把英幻抱进怀里。
英幻默默听着五叔祖的心跳,活人的暖意从明归平的胸膛传来。
五叔祖身上气味好闻,血亦淳美,魔君大伯祖和西渊魔主应该都知道。
主室的窗外,暗处停留的魔鸦把明归平的这一切收入眼中,默然无声。
魔鸦似乎在某一刻复杂的轻轻叹了一声。
叹谁?痴的明归平,还是自己?
英幻说:“五叔祖,要是默顿姑娘看到了,会误会的。”
明归平从期盼中抽出来,放开英幻摇头笑:“大师兄魔气退消完那时,我们需护在他身边,把人好好的带回洪炉大冶。”
这时湿漉漉的隐娘出现在门外,提着两个滴水的古玉壶。
“主人。”隐娘说:“英幻,只有这两壶。”
明归平呆住。英幻说:“先祖在心湖下为伊伯祖埋的玉壶酒,原来真的还有呢。三千年的酒,像大师伯和五叔祖,定然最能品尝它的滋味。”
英幻提一份玉壶酒给明归平,又取出一封信:“五叔祖要解沉墟的武宗封印,幻儿模仿五叔祖笔迹口吻,已经和天柱山下的金道长联系了,他们愿意引路去桃源灵狐的居处,灵狐女王有解封的神泪。”
明归平看金双清的回信,说:“幻儿,我不在时洪炉大冶交给你,默顿实、尚卫随我去。”
英幻道:“女帝国有故人来寻默顿姑娘。”
“谁?”
英幻说:“她的小未婚夫,是私自出国,四处奔波寻人,到洪炉大冶时已经昏迷生病了,现在交给霏霏。”
明归平愣了,不觉放下手中的信。
这时一只信鸽飞来,英幻看信,道:“霏霏说凛月紫君已经醒了,身体极虚弱,抱住小将军哭泣不止,小将军要走他便激动崩溃。”
明归平捂住额头,叹气说:“告诉默顿实去照顾紫君,洪炉大冶好好待这小公子,把他身体调养恢复。”
英幻应声,然后笑着说:“五叔祖,去天柱山之前,看望下大伯祖吧。”
明归平收拾准备的东西极简单,不过备用的衣服和伤药,背上羿神弓便可离开。
他飞过玄妙高山,虽然不至于听到山脚下的声音,但似乎感到小公子伤心的哭声。
明归平想起在坤心宫相遇的温柔小少年,心里到底复杂,不由落到霏霏药舍旁。
从窗外看到一个瘦弱的男孩子埋在默顿实怀里,男孩眼窝深陷,泪水不住的从不安的大眼睛里滚落,丝织的贵族衣服已经脏破脱线,痩得见骨的手紧紧抓着黑衣少女的衣服。
明归平听到默顿实说:“别怕。”
小少年虚弱的说:“实姐姐在这里。”
“嗯。”
“实姐姐,我走了好多路了。”
“睡吧。”
他看到默顿实摸凛月紫君的头,凛月紫君低头啜泣。
屋内的朱金紫难堪又难过的挠着鼻子,霏霏看到窗外的明归平,要开口说话时,明归平摇头。
小少年被放到床上,凝望给他盖被子的少女,苍白的笑起来,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