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大一听到巨大的爆炸声响便遣人推他出了主船,寇翊住船处滚出浓浓黑烟,惊得范老大几乎要打颤。
他在除寇翊与窦学医的其余帮众面前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当即面沉如水,命令道:“去确保寇翊无事,一定要找到他!”
贴身的几名帮众领命去探,确认烈火焚烧的住船上空无一人后立刻返回禀报了范老大。
后者这才放下心来,于甲板上微皱着眉遥望。
有人要害寇翊。
这触到了范老大的逆鳞,他不会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对寇翊做手脚。
这边,寇翊抱着奄奄垂绝的裴郁离,正往主船处疾走而去。
由于那药物,寇翊的呼吸很乱,打出的气都带着苦味。他两只胳膊一齐发麻,加上裴郁离实在太销瘦,甚至连怀中抱着人的实感都没有。
这个人就像是浪冲风卷的浮萍,只管滑过他的手,可他却抓也抓不住。
那一刻,寇翊的心中异常焦炙,境况远超了他的预料。他甚至清晰地发现,自己不想让这人死,不是不想,是不能接受。
他不能死!
寇翊的脑中无限循环方才他扔掉碎玉时裴郁离的表情,那是雪白的瓷器被当场摔碎,支离零乱,像是再也拼凑不起来。
不行...不行!
寇翊秉着股莫名的执念急急登上港口,周围的天鲲帮众第一次瞧他露出这样混乱的神情,一时也都有些不知所措。
“寇爷别急,”有人追上前说道,“弟兄们已经去寻小窦大夫了!”
“让他直接回主船,我去他的房间。”寇翊沉着声音回道。
范老大就在面前的甲板上,寇翊一步做两步跨上去,看到范老大时才微微一顿,而对方显然也愣了愣。
“范哥...”寇翊好歹停了停,说,“我没事。”
范老大看了一眼他怀中的人:“知道了,你去小窦的房里等他。”
寇翊撞开船舱的棉帘急切而入,范老大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进去,半晌都未离开。
他带了寇翊十年,已经很久没见到他心神不宁到这个地步了。
“送些炭火和干衣进去,”范老大一边转动轮椅的方向回舱,一边吩咐道,“还有,让在帮的帮众一个一个过来,我要问话。”
*
寇翊破门而入,先将裴郁离轻轻放入了屏风后的浴桶内,自己奔着衣柜的方向便去找布巾与干衣。
窦学医今日离帮,屋内确实湿冷。
难为寇翊只有在浑身湿透的时候才能切实感觉到寒意,他尚可以忍受,可要裴郁离湿漉漉地待在这样的环境下,无疑是要命的事。
寇翊平日里绝不会乱动旁人的东西,可今日他实在管不了这么多,扯出两套干净的中衣直接扔在浴桶旁的木架上,弯腰就去脱裴郁离的衣服。
后者全身冰凉如同死人,双眼合得死紧,面上糊的全是被冲淡的血水,透出的却是苍白灰败。
若不是脉搏处还有轻微的跃动,没人会觉得他还活着。
寇翊只觉得心里一抖,不忍再看他那张脸,就着他本就被暴力扯开的前襟往两边一撕,白皙的上半身便露了出来。
这时候,有人在外敲门。
“寇爷,帮主命我送来了炭火和干衣。”
寇翊一边动作一边问:“有多少炭火?烧两个火盆够吗?”
“够。”那人回答。
寇翊将裴郁离的衣物全部解开,将下衣也褪至脚踝,声音兀地停住了。
这具破败的身体上布满了疤痕,年头有远有近,几近彰示着这人不堪入目的过往。
“寇爷?”门外的帮众疑惑地唤了一声。
寇翊回过神:“你进来,帮忙把火盆烧上,干衣放下即可。”
那帮众依言进门,就见屏风内影影绰绰。寇翊将赤身裸体的裴郁离从浴桶中捞起来,一只手承着他全部的重量,另一只手扯过旁边的一身干净中衣,帮他擦拭头发和身体。
帮众看的不真切,不知里面是何景象,只觉得寇翊一人有些费力,便问:“要帮忙吗寇爷?”
寇翊呼出口气,答道:“不用。”
帮众便弯腰利落地将火盆烧好,打了招呼便关门离去了。
火盆的功效显著,屋子里几乎立刻便有了温度。
寇翊身上也全是潮湿,为避免裴郁离沾着他的湿气,所有动作都显得小心而笨拙。
这样的姿势实在不方便,他顿了顿,干脆先将裴郁离捧起来,脚步飞快地走向床榻,将人平放到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地包上了。
寇翊这回真的当了柳下惠,只是心如止水的想救人,并未升上来任何无关的欲望。
此时此刻,他急切于为何窦学医还未回来,却完全忘了自己通体潮湿,也完全忘了自己后肩上的伤。
那伤其实很重,虽只是顺着肩斜插进去并未伤到要害,可也足有三寸之深。
混着海里的咸水火烧火燎了一阵子,当下竟是麻木的。
或者说,寇翊整个人都有些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