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5年夏, 黑田孝高与织田家交涉, 向织田信长表示小寺家的臣服。随后, 织田信长将名刀“压切长谷部”赠给了黑田孝高,用以表示对黑田孝高的欣赏。
压切长谷部, 毫无疑问就是要被三郎送给黑田孝高的那位“压切长谷部”。
现在在三郎手中的、这个时代真正的身为刀剑的“压切长谷部”的茎上还只是空无一物,只凭着织田信长(当时是明智光秀)在最初购买时听闻的、刀工来自长谷部国重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而被简单地称为“长谷部”,又在火烧比叡山的时候被织田信长(当时是被误认为信长的明智光秀)用去斩杀架子下的僧人而得名“压切”。。但是身为付丧神、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诞生于此的压切长谷部手中的本体刀刃, 却是实实在在的在茎上刻有“長谷部国重”的铭及花押,并还有着金象具铭“黒田筑前守”——这些,都是他被送给黑田家后最终留下的刻印。
历史上的“压切长谷部”,是必定会被织田信长送给黑田如水——目前还通称官兵卫的黑田孝高的吧。
这些都是压切长谷部清清楚楚地明白的、又在明了的同时下意识回避的事情。但是最终, 这些烙印在他心底、让他不断想要模糊的事情仍然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让他不得不去面对,他终究要被前主送人这一事实。
身为刀剑的“压切长谷部”,被织田信长送给了连直臣都不是的黑田孝高。
身为刀剑付丧神的、成为了织田家本丸近侍的压切长谷部……
他到底对织田信长此人,有何意义呢?
压切长谷部停在和室的门前,只觉得耳边恍惚传来了清脆的蝉鸣。
“我有要事需向主公汇报。”他对着堀秀政如此说道,表情冷肃,“里面……还需要多长时间?”
他看上去并没有破门而入、阻止自己被送走的想法, 这让边上的鹤丸国永与一期一振都松了一口气。来自播磨、又与织田信长交谈的人, 在这个时间点里只可能是黑田孝高, 不仅仅是压切长谷部本人知晓, 知道历史的刀剑男士们也一并明白。只是时间溯行军出乎意料的举动让他们为之震惊、也为之焦灼, 以至于忽略了今天的时间……也以至于碰上了与压切长谷部切身相关的、历史事件。
对压切长谷部本人来说,这大概就像是上天注定一样的、残忍的巧合吧。
“依照殿下的性情,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看到了压切长谷部压抑严肃的神情,即使已经开始怀疑起对方“甲贺忍者”身份的真实性、只因为对方曾经表现出来的情报能力与身手才暂且选择闭口不言的堀秀政也不由得摆正了脸色,慎重道,“是十分紧急的事吗?”
压切长谷部的动作停滞了一秒,随后沉重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在这一刻显得灰败而冷漠,好像这副类人的躯壳中突然褪去了那种属于“人”的鲜活,展露出来的是独属于刀剑之物的森然。在鸢巢山中战斗得伤痕累累、指尖手背都被绷带包裹的手掌悄悄握起,并且握得越来越紧,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即使绷带上不知不觉绽出一抹艳色,指尖也毫无所觉的、继续掐入掌心。
“那你在此等待吧。”虽然对于压切长谷部有着微妙的敌意,但综合来看,压切长谷部统领刀剑男士们、为“甲贺忍者”打理内政的才能,还是让堀秀政能认同的。出于压切长谷部以往表现出来可靠形象,堀秀政只沉吟了一会就相信了他的话,选择让刀剑近侍在此待命。
微微敞开的和室门里传来细微的交谈声,两个都是压切长谷部熟悉的、又似乎不熟悉的声音。
他就跪坐在和室的拉门前。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才传来三郎略高了一些、透着笃定的声音:“这样啊——那么,我就将压切送给你吧。”
压切长谷部猛然站起!
“等等!”
“冷静一下,长谷部!”
一期一振与鹤丸国永几乎是同时摁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担忧、又焦急地说道。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压切长谷部并没有闯进去质问的意向——像是难以忍耐这种被送给他人的事实带来的痛楚,棕发紫眸的高大打刀猛地站起,手掌前伸,仿佛下一刻就会推开那扇半掩的拉门,但鹤丸国永和一期一振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仅仅是这样无望地伸出手,他们搭在压切长谷部肩上的手掌并不需要施加力道去阻拦对方朝前行动。
“无需担忧。”压切长谷部的声音低沉沉的,“此乃主命。”
他的浑身都透出一股寒凉的气息,就像是全身都以精铁铸成,站在此处的已经不是具有人类体温的存在,仅仅是一振负有盛名的刀剑。但他除了周身压抑的气势外,又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连眼底的光都如杀敌时一般冷冽凛然。
“殿下说的是那一振名为‘压切’的刀。”堀秀政自然是知道时常被人称呼为“长谷部”的近侍全名其实是“压切长谷部”,对于三郎给甲贺忍者们冠以刀名作为姓名的事,他也不置可否,对于压切长谷部的激动,他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很快就找出了合理的解释,平淡轻松地解释道,“殿下并非公方大人那种会将下属送予他人的角色,长谷部大可放心。”
对于不知道压切长谷部实际上就是那一振“压切”的付丧神的堀秀政来说,压切长谷部将三郎口中的“压切”误以为自己的名字才突然站起,这样的误会虽然让人啼笑皆非,但也并非不会发生,甚至于堀秀政对于压切长谷部如同从齿间逼出的“此乃主命”也颇为赞同,口上虽然没有透露出来,但因为压切长谷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忠心,这位相貌漂亮的人类近侍还是十分满意的。
也因此,堀秀政不知道自己的话完全不能算是解释或是安慰,存粹是让这种对于刀剑而言并不能坦然接受的事情又多了几分伤人。
“——您对此事的看重,我已经感觉到了,并对此万分感激。”黑田官兵卫孝高的声音比起三郎来说略低,但对就在门外且耳力过人的付丧神来说清晰得就如在耳边倾诉,“这一振‘压切’我必会好好保管。”
门内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只过了一会儿,黑田孝高就退出了和室内。
他还没有失去一只脚,头发也没有在一年的牢狱生活中掉光,因此看上去还是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门外的堀秀政是他被引入和室前见到的三郎近侍,因此他对于堀秀政点了点头,来表示自己的敬意——至于另一边的压切长谷部等人,因为“甲贺忍者”奇异的相貌在外界早有流言,黑田孝高也只是平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让视线失礼的过多停留。
他的手上正提着一振打刀,那是三郎出言后送到了他手中的“压切”。
“现在可以进去了,长谷部。”堀秀政提醒道,“我送黑田先生一程。”
压切长谷部只觉得自己的视线仿佛粘在了黑田孝高手上的打刀上,怎么都拔不下来。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腰间,但因为受了伤、刚刚才醒,他只顾着紧急召开军议,将鸢巢山的事情告知同僚,之后又匆匆忙忙去找三郎,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带着本体出门。
如果他带了的话,想必会很尴尬吧。他的鞘颜色并不低调,而“压切长谷部”的金霰鲛打刀拵与刀身刃纹,都不是能轻易得到的东西。
他狠狠地扭过头,强逼着自己走进和室、在三郎面前跪坐。里面坐在上位的青年仍然是那一副看不出年龄的表情与面貌,看见他进来后还态度散漫、若无其事的打着招呼:“诶,是长谷部啊,有什么事情吗?”
压切长谷部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受,只语气平板地陈述道:“是有关时间溯行军的事情……”
他将鸢巢山的事以及结合设乐原的遭遇得出的结论对三郎全盘拖出,淡色的唇张张合合,却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他甚至忽略了三郎对明智光秀全不设防这一点,只是一股脑的将自己明白的说出来,全然不顾对方到底会不会在什么时候不经意的告知明智光秀。
“——好长。”坐在他上方的、他的审神者织田信长皱着眉,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只是自顾自的给出这样一个评价,“说得稍微简单点啦。也就是敌人又强了是吧?”
压切长谷部像是被这样一个简单的反问给问住了,原本还在吐字的唇翕动着,再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咦?长谷部?”
而上方的三郎还在茫然的看着他。
刀剑并非只有一位主人,这是所有刀剑付丧神都明了的事情。人的一生或短暂或漫长,但终究有个尽头,刀剑的生涯也是一样,只是在正常情况下而言,精铁铸就的刀剑比起人来寿命要长上许多。
在织田信长之前,压切长谷部不可能没有过主人。在织田信长之后,压切长谷部也有过不少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