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这么问我——”并不知道明智光秀对于“多少”的界定标准, 三郎困扰地蹙起了眉,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全部吧?”
“你确定吗?”
“嗯,毕竟大家从来就没有隐瞒过我嘛。”三郎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收信、外出还有收到礼物, 都会告诉我来着——”
三郎平静且不容置疑的话先是让明智光秀视线一凝, 随后, 他那张与三郎一模一样的脸上就浮现了从容且宽心的微笑:“‘刀剑’确实是更加亲近你——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同样具有支使刀剑男士的权利,但对于“审神者”这一位置的定义, 明智光秀都和刀剑男士具有惊人的一致——真正能够算得上“审神者”、刀剑付丧神之主的人唯有三郎一人。即便明智光秀早已看透了刀剑付丧神运用在军事上的价值、本身与刀剑付丧神的关系也算不上融洽, 但是明白三郎在信任刀剑男士的同时、目前的刀剑男士也同样对三郎真心实意,他的内心仍然忍不住涌上一股暖流,紧绷在头脑中的弦悄无声息的松了一松。
“那么, 既然知道了羽柴秀吉与三日月宗近等人的交流,你对此作何看法?”对三郎的说法不抱有任何疑议, 明智光秀直接地问道。
“唔——没什么好在意的啊!”只稍加思索了几秒, 三郎就目光坚定、语气认真地说道,“大家都很开心——下次要去秀吉那边住的话, 干脆就让大家不要藏起来了,全交给秀吉招待就好了嘛!”
明智光秀:“唯独这点,请千万不要。”
早就习惯了三郎偶尔(其实是经常)的直来直去, 明智光秀在面对三郎简直是要将刀剑男士们送入虎口的异想天开也心平气和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在蜡烛橙红的光晕中, 他仅仅解开了结好露出脸来、仍然盖在头上的白色面巾大部分垂在脸颊一侧, 几乎与他苍白的肤色同色。他视线稍稍下垂, 落在茶碗中褐色的茶水上——对于单独饮用来说,茶水的分量多得过头。因为被放置茶盘上,茶水因饮用和放置时的磕碰而产生涟漪已经平静下来,光滑如镜的水面隐约映出他的模样。
水面上的他,漆黑如倒影。
“先前‘刀剑’以忍者身份出现时,所有人都默认其为你的私军。即使是数次暂时借给我,决定他们如何去做、何时返程的人也同样是你——不管三郎你的内心是如何想的,‘刀剑’在其他人眼中,都是你的所有物。”
他认真又耐心的对三郎分析道。
“羽柴秀吉面临的并非是需要‘刀剑’参与才能解决的困境,纵使有‘刀剑’在旁,他也独自完成了攻伐的任务。让我做出之前的判断的,并非秀吉对‘刀剑’的示好,而是他对你‘所有物’的态度。”
一开始的事情确实是由羽柴秀吉以“需要忍者帮忙”为由而牵扯出来的,但被三郎简单粗暴的用上杉谦信的亲笔信回绝之后,羽柴秀吉也没有过移动。之后三日月宗近等人前去羽柴秀吉身边,羽柴秀吉也没有支使这些忍者做出什么行动,仅仅是让他们作为旁观者待在一边。
若要从头开始梳理他人对此事的看法,未免太过复杂。只说在这次三日月宗近等“甲贺忍者”前往但马之后,几乎没有人会对他们的诸事不管感到奇怪。在家臣们、甚至是想要促成此事的丹羽长秀眼中,这些“甲贺忍者”都只是三郎眼睛的延伸,单纯为“监视”的目的而来。羽柴秀吉之前向三郎请求“甲贺忍者”的行为不管有没有人看出真假,到最终都变化成了对三郎的忠心耿耿、甘愿将自身行为全盘暴露在三郎眼中的讨好。
明面上,羽柴秀吉是在借着“甲贺忍者”为跳板向三郎示好,实际上,明智光秀从三日月宗近口中听到的、羽柴秀吉任由他们饮酒的事情就能明白,羽柴秀吉真正想要示好的对象不是“甲贺忍者”所指向的三郎,而是这一群(表面上)身份低微的“甲贺忍者”。
他未曾在羽柴秀吉刚开始和三日月宗近通信时就知道此事,所以在算清羽柴秀吉与刀剑男士联络的时间后,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心惊肉跳。在明白羽柴秀吉实际上是“忍者”后,他迅速的理清了思路,更是难得的、内心完全被焦躁所充斥。
明智光秀实际上已经有了怀疑的势力对象。他虽然是在羽柴秀吉崭露头角之后,才重新以家臣身份加入的织田家,但作为这个时代难得的从武士都不是的低微之人爬到高位的例子——羽柴秀吉传奇的崛起让他自加入织田家的一切都不是秘密。就算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被扭曲了一部分、让羽柴秀吉在织田家的人生变得如一步登天般梦幻,大体的时间也是没有改变的。
羽柴秀吉成为三郎草履取的时候,正是今川义元准备发兵攻打尾张的时候。
明智光秀之前没有豢养过忍者,但多亏了三郎突然多出了一大批的“刀剑男士”,无法放任三郎就这么随便的折腾下去的明智光秀既去接触了阴阳道的事情(还险些说动土御门迁到岐阜),又去接触了真正出身自“甲贺”的忍者,好为刀剑男士们的假身份加上一份可信度。有了这一份常人本不会有的经历,明智光秀虽然还是对忍者算不上深入了解,但至少明白了几分他们基本的行动方式。
行商或是随时能被辞退、逃走的低级仆役,是忍者想要尽快探索情报时的首选身份。
行商四海为家、难以寻找,又因为有交易来往,自然能探听到一些消息,也能在之后从容的脱身。而低级的仆役不像是武士,在这个战乱的时代需要进入军中,也对品性没有忠义方面的要求——最主要的还是武士的身份难以获得。而且仆役的逃脱或是被辞退也不如武士的遁走惹人注意,身处位置过于低下,反而能更先从马匹的喂养、厨房制作的食物类型中判断出暂时的主家是否有出战的打算。
当时的尾张也只是堪堪被三郎拢在手中,对于当时如日中天的武田信玄、上杉谦信、朝仓义景甚至美浓的斋藤义龙,区区尾张的大傻瓜都是不需要费心在乎的存在。谁也不能预示到那时的三郎会在之后高调崛起、一头扎入争霸天下的乱局,因此不管是武田信玄还是上杉谦信,都不可能在那时就对织田家派出忍者。
唯有想要攻下尾张、打通上洛道路的今川义元,才有这种需要。
羽柴秀吉十有八九,就是当年今川义元麾下的忍者了!!
身为被三郎突袭而死的今川义元麾下的忍者,以假冒的身份仍然在织田家生活并一步步发展出自己的势力,而后对三郎麾下的“甲贺忍者”暗中示好——
不管明智光秀怎么想,将羽柴秀吉的隐藏身份与对方的所作所为联系在一起后,他能看到的都是不怀好意的阴谋诡计。
这和明智光秀明面上被人传闻是足利义昭的家臣、被三郎强行索要到织田家的经历不一样。倘若他的猜测成真,今川义元就是羽柴秀吉实实在在的主家。不管羽柴秀吉到底是因为忠义之心,想要在织田家潜伏至取得高位后再对三郎痛下杀手、为惨败的主公报仇;还是飞快的抛弃了主公、将错就错的就这样为织田家服务下去,羽柴秀吉都不是能够信任的人。他会垂涎身为三郎“所有物”的“甲贺忍者”,就是他不安于现状的最好证明。
明智光秀仍然能够在他人面前不动声色、直至过年述职时才姗姗来迟,为三郎揭示羽柴秀吉的危险性,也只是因为明白目前还在与但马死磕的羽柴秀吉并没有举兵反叛的余力,而他身在丹波恰好能够就近监视罢了。元月前后,织田家的家臣们都要前来安土向三郎拜年和述职,明智光秀也才会回来,选择在这个时候与三郎密谈,好避免打草惊蛇。
这些忧虑与考量是无法全盘叙述给三郎听的——啊当然不是因为不能说,仅仅是因为太绕的事情,三郎他不耐烦听。
……有的时候,明智光秀也不知道三郎这种性格到底是好是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