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武田氏败。
作为曾经能角逐天下的霸主之一, 武田败得实在太快。代行家督之职的武田胜赖和被武田信玄指定为继承人的信胜在发现战局已定后自尽, 武田信丰也在下属的背叛下选择切腹。仅仅不到两月, 织田家就迅速地收拢了本属于武田的领地,并且由三郎分割赐给此战功臣。
当然, 不管是信浓十二郡、还是上野国和甲斐国,都没有明智光秀的份。
明智光秀的城池距离这一次的信浓甲斐又距离太远,未能得到封赏也算是情有可原。织田家的家臣们疑心三郎是打算在攻破毛利后再对明智光秀封赏,因此并没有太过关注明智光秀的事情,全身心地投入了对这些新增领土的治理中。
而后、在四月三日之时——
以“这次辛苦了所以你们就去泡温泉吧我想自己去玩”为理由强行给丹羽长秀、堀秀政等人放了假, 准备和刀剑男士们一齐轻装简行悄悄返回安土城的三郎有些诧异地看着明智光秀:“这次小光不一起去吗?”
“虽然也很想和你一起领略时之政府的风光,但是织田家若无‘织田信长’存在, 必会一片混乱吧。”
以“代笔”为名来见三郎、之后和三郎自然地就互换了衣服的明智光秀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连稍稍苍白的脸色都在烛光下显得自然康健了许多。而在他对面、只把面巾草草搭在头上的三郎拈着被小姓整齐铺在桌面上、笔尖已经有些变干的毛笔, 就像是尚未穿越时一般将其卡在指间转动, 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让信忠来嘛, 反正早就把家督的位置给了他了——啊,沾到衣服上了。抱歉唷。”
“无事。你之前送给我的衣服远远超过这一件衣服的价值了。”
“也是喔。”三郎的注意力只留在衣服上一瞬, 就立刻转回了原来的位置, “所以一起去嘛?”
“……实在抱歉。”明智光秀沉吟一会, 还是摇了摇头, “这一次还是让我留在这里吧。如果你能与时之政府达成同盟, 我必会有前去的时机。如果不能, 以我这样的身体, 在那也不能额外帮上你的忙。”
“而且、有压切和笑面等人和你一同前去,我也能放心你的安全。”
“已经很信任刀剑他们了啊。”
“毕竟目的一致的话,也很难完全对立起来吧?”闻言,明智光秀只淡定地回应道,“暂定你在时之政府待的时间是十五日。这期间,我会好好照看织田家的。”
“嗯,那这些就拜托你了!”三郎也漫不经心地应道,“我会记得带手信给你的。”
“……那么,我就期待着了。”
无论是刀剑男士还是明智光秀,都倾向于让三郎将安土城作为打开前往时之政府通道的地点——毕竟三郎作为“审神者”来说各方面都缺了点什么,连锻刀都没时之政府提供加速符,但是诸如能隔离时间溯行军的、自主覆盖于本丸的结界还是存在着的。出于安全性考虑,能在城中进行的话,自然还是要在安土城内进行比较好。
但是三郎在织田家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在这次大肆分封了领土后,未来一段时间内汇报情况的书状与各种献礼都会接连不断地传到“织田信长”手中,可以说会是三郎最受瞩目的一段时期也不为过。
目前仍然更多地担任三郎近侍的堀秀政,与被堀秀政提点、本就头脑聪慧的森兰丸,都不是可以轻易糊弄过去的角色……啊以森兰丸对三郎的盲目崇拜说不定会很容易骗。但是在安土城互换身份后,以“织田信长”身份出现的明智光秀实在很难向他们、以及最近因为沟尾茂朝而关注起了明智军的丹羽长秀,去解释“明智光秀(三郎)”的莫名失踪。
因此,最终的决定是三郎在此时就与明智光秀互换身份,并且以收到了密令为由返回安土城,从那边前往时之政府。明智光秀则刻意在甲斐多停留一会——作为代表整个织田家的“织田信长”存在本身,就已经十足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不管是羽柴秀吉还是毛利家都不可能撇下对他的关注!
而有了“织田信长(明智光秀)”滞留在外,三郎即便失踪,只要沟尾茂朝及时扮成明智光秀的样子在城中短暂出现、随后宣称病重,就足够掩饰掉那些异样了。
……完全忠于明智光秀、身形相仿并且因为长久的相处而熟悉他的一举一动的沟尾茂朝……
即使一直坚定地抗拒着三郎所谓“死于本能寺”的命运,明智光秀也隐隐在此刻有种天命已定的预感。
他尚且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好是坏,只能目送系好了面巾的三郎在刀剑男士们的簇拥下远去。
而后,明智光秀拾起刚刚才被三郎□□过一回的毛笔,在尚未干涸的墨汁中沾了沾,耐心地将前端分叉的地方在砚台边缘理顺,才对着洁白如雪的纸张落笔。
领土可以更换主人,甚至氏族也终会有消失的一天……他从出生至今,都是作为武将存在。但是有了那场荒唐的互换身份、并在之后以家臣身份被接纳后,织田的发展存亡对他仍然影响力十足,但却已经不是曾经能把他压垮的重担。相貌如他和三郎那般相似之人何其稀有,若是三郎真的不幸遇难,前十几年都生活在织田家、知晓诸多密事的他想要立刻证明自己“织田信长”的身份稳住众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类似这样的想法,他从未有过。
想让三郎活下去,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他不会更改的目标。
将毛笔搭在笔架上,明智光秀看着白纸之上墨痕淋漓的大字,倏而露出了似是欣慰、似是释然的笑容。
白纸上所写的不是古日语的“一所悬命”,而是“一生悬命”。
……若是有什么必须要拼上性命去做,大概就只有这件事了吧?
“殿下!信忠殿下传来消息,惠林寺僧众已被处决——”
“……是兰丸啊。我知道了。”
被久违地这样称呼,明智光秀微一颔首。注意到在汇报之后,森兰丸的视线自然地就落在应当被收拾的案几及上面的纸张上,他表情也微微柔和了一些,平静温和地说道。
“那么拜托你把这些收起来吧——这张‘明智光秀’写的字除外。”
森兰丸当然没有起疑。这个小姓虽然已经到了这时代的人常见的元服年纪,但因为三郎一本正经的“二十岁才算成年人!”而迟迟没有元服,连这次过来也没有上场的机会,堪称完美地错过了战场。因此,各方面都尚算稚嫩的他只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看重明智先生啊”,就手脚迅速地收拾好未干的砚台毛笔等物退下了。
这短短的时间,尚不能让他察觉到这个表现得温和但又有些过于客气的“织田信长”的异样。于是,三郎与明智光秀悄无声息的互换,也就确实如他们所预想的那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一日后,三郎和刀剑男士们于夜色中抵达了安土城。
虽然不是真正的甲贺忍者,但刀剑男士们比起人类来说要身手矫健太多,带一个三郎偷偷潜入也是轻轻松松。趁着夜色已深,连侍女都已经陷入沉睡,他们非常果断地就回到了“甲贺忍者”们的住所——就和以往他们前去清剿时间溯行军回城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