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国永喉结上下一动, 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他的脚步也稍稍一滞,随后更快地, 更用力地奔跑了起来,在只偶尔会有火光照着的漆黑廊道里, 像是可以看清一切一样飞快前进着。纵使被前田藤四郎如此保证, 他也像是没有发现半点异常一样,口吻和他要飞起来的脚步一样轻快:“我还指望着这样吓大家一跳呢——怎么, 刚刚有被我吓到吗,前田?”
“前田?”
他连着叫了好几声孩子的名字,突然沉默的前田藤四郎才如梦初醒般地应了一声, 已经听不出本音的声音尤带着些孩子天真:“没关系的。只要本体刀刃还没有破碎, 就一定能回来的。即使污秽没有洗净,一期哥的回归也只是时间上晚一点。”
说着,孩子的干哑机械的口气突然变得难过了起来。
“但是、这样就不能像之前对主公许诺的那样,和一期哥一起保护他了啊。”
“没关系唷。”鹤丸国永说道, “总让你们去做也不像话。再不让我活动一下, 我可要无聊死了。”
可是他怀里的孩子仍然没有第一时间应和他。
连手脚都没有的、原本的付丧神乖巧地盘在鹤丸国永的手臂上, 躯体蛇骨的尾部尖端还会偶尔随着鹤丸国永的步伐抖动一下。但鹤丸国永将灵力内敛的行为虽然缓解了前田藤四郎的下意识的敌对反应,游离在秽气却也因此未能被驱逐, 自然而然地继续侵蚀已经体藏污秽的两振刀剑——或者说, 想要把他们已经变成溯行军的那部分继续“补全”。尤其是随着时间溯行军的入驻,城内的秽气早已超出这时代城池的正常标准线, 即使此刻城内一片混乱,这秽气也只是多携带了些血气与朽味, 有增无减。
过了好一会儿, 前田藤四郎才终于又发出了声音:“竹中先生原本是想让我找明智殿下的, 但是我变成这个样子,想要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和本丸(安土城)的联系太弱了,我找不到路……然后就以溯行军的部分过来了。要是能解决掉明智十兵卫,大家的压力也会减轻一些吧?我是这样想的。”
为了避免丢下来的东西反而将溯行军吸引过来,鹤丸国永在开始奔跑的时候中只略投了两个刀装就收手了。但或许是逐渐地接近他们想要前往的地方,即使使用了这种引诱敌人的手段,那些兵刃碰撞、劈开木板的响动也只是短暂地因遥远而微弱了一会,很快就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时间溯行军不会发出什么喊杀声,但这种冷冰冰的金属碰撞,反而比喊叫声更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太刀付丧神对于自己在夜间的行动能力与侦查能力非常有自知之明——如果连他都能听到,只说明附近的溯行军越来越多,他也离它们越来越近。
在这种前提下,他清越的声音仍然立刻紧接着前田的话响了起来:“这样吗?哎呀哎呀,很努力啊。刚刚也是帮了我大忙呢,明智十兵卫一定会分心在意溯行军那个‘信长’的安危的。”
“真的吗?”孩子细弱的声音稍有些急切地想起,但不知为何又顿了一顿,再干涩地重复道,“真的吗?”
“真的。”
“那就太好了。”前田藤四郎如释重负,又轻轻地说道,“之后、要是我也剩下了本体刀刃的话,鹤丸先生一定要把我带回去呀。”
“溯行军、好近……我也会努力帮忙的。像刚刚一样。”
那声音轻得就像羽毛,飘飘落入鹤丸国永的心底,让他眼底无端端生出一股热意。他竟然也分不出因为到底是风中飘来的火星与杂质、还是领会到了孩子不知道是否有意透露而出的意思,才会在这一瞬间竟然有种难忍的泪意。情绪动荡之下,他灵力不知不觉向外扩散了几分,引动了孩子无意识的挣扎,原本被细长尾骨捆在手肘上的短刀瞬间刀锋入肉,给他带来丝丝缕缕隐秘的痛感。
前田藤四郎浑然不觉。
他对时间溯行军而言有些畸形的颅骨,上下颌骨的部位正渐渐前凸和扁平,越来越贴近敌短刀的头颅。付丧神手臂渗透出的血,从被一并割破的衣袖口溢到他的根根分明的肋骨上和脊椎上,良久才又顺着蛇般的尾椎尖滴下来……但孩子仅仅是昂着头,专注地看着前方。
鹤丸国永的声音轻而沉稳:“别这么说,我当然会把你一起带回去。要不然一期回来后看到你丢下本体刀刃到处跑,肯定会说我把你带坏了——哎呀,我才不想天天吃苦得要命的‘药研’。”
前田藤四郎不知道是否理解了他的意思,小声反驳道:“药研哥很好的。”
“我当然知道啦。现在也是靠他分担长谷部那边的内务,还有对明智殿下贴身保护呢。”鹤丸国永笑道,在不知道第几次跨入和室后,用指尖灵巧地在厚实的和纸上灵巧地一戳,“所以,要是知道了前田好不容易回来却没见到,他说不定会很伤心呢?”
“再、坚持一下吧?”
被戳开的洞里立刻就照出明亮的橘红来。在这种天色里,以太刀付丧神的眼力只能看到许许多多的色块,但他怀里的短刀显然能看到更多——蛇般的付丧神迟疑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哇”了一声,伸着脖子凑到和纸的破洞前去观察屋外的情况。那仍然闪着红光的眼睛紧紧贴着和纸与窗棱,但原本就已经弥漫在四周的、木质灼烧的焦味却似乎因为多了这一个口子,越发用力地挤进屋内,将那灼烧后才有的气味在室内累加得浓烈起来。
“好拥挤啊。”
前田藤四郎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