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岳阳失守,北军占领长沙
今欢搬到济世医院的那天,看到办公桌上压在病历夹子下露出一角的报纸,虽然只能看清标题上有长沙的字样,今欢的心还是跟着揪了一下
弋沉星说过,他去的是湖南,前几天郑磊过来公寓送东西也顺嘴提到过一句,弋沉星的部队就在岳阳的某个地方,作为主力军的后备军队
趁着休息的时候她翻开报纸,将关于岳阳战役的报导反复看了几遍,仍旧是无法判断出关于弋沉星的情况,若是他此时打电话到仁和医院却得知自己已经不在那里了,心里一定会很失落
今欢仍记得第一次无法挽救病人生命那天,弋沉星从电话里听到今欢抽抽搭搭的描述她如何尽全力却仍旧无力回天,那天外面的天气像是与今欢心意相通,倾盆大雨一直下到了傍晚下班的时候。今欢一下楼便看见弋沉星撑着伞站在门前,少见的戴着金框眼镜,穿着深靛色的西装,裤脚因为沾上了水渍所以比裤腿的颜色深些。雨伞边上蓄起来的水珠一个接一个滚珠似的掉下来。
看见今欢走过来,他递给今欢一把伞,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解释“这样的场景本该两个人同撑一把伞才浪漫,但爷这一路走过来实在是感觉雨下的太大了,今日便不解风情一次罢。”
“怎么不进去坐着等?偏要顶着雨站在外面。”今欢撑起伞走到弋沉星身边“也不让车过来?”
两人走的虽不是乡间小路,但也是不算平坦,今欢的皮鞋带着跟,积水的影响不明显。但弋沉星每走几步便要踩进水坑里一次,加上过来的时候已经踩了不少水,如今鞋袜已经湿透了“我也是刚到,还没进去就看见欢欢了。车开的快,很快就到公寓了,公寓里人多,散了便夜深了,明天你还要上班不好睡得晚,今日爷想和多听欢欢说几句话,所以在前面让车提前停下了。”
那一段的路程不算很短,再加上下雨的缘故两个人怎么着也走了二十几分钟,今欢一路上说了很多的话,有关于那日手术的,也有与手术无关的,等到两个人坐进了车里,她刚下班时心里的抑郁憋闷不知不觉好了很多,甚至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原来不是弋沉星心血来潮想听她说话,而是她需要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去放下所有的坚强和体面,只对弋沉星倾诉她的脆弱和哀伤。
那么现在就是他需要向她倾述的时候。未知的命运,未定的归期,他其实比她那时更需要一个吐露心声的人
可她不在他身边
想要依靠的人不在身边,比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一个人更让人难过
可她此刻甚至无法联系到他
今欢明白弋沉星内心的脆弱和需求,但她不能明白的是,只有身处在安逸中的人才有足够的时间留给悲伤,时时刻刻都见证生与死的人是不能够奢侈的将感情凌驾于现实之上的
弋沉星便是如此
岳阳战败后,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军队紧急撤离岳阳城。马蹄儿敲着地哒哒做响,急促有力,骑在马上的人本该是意气风发少年意气,此刻却是面无表情眉头深锁。
中途部队整顿休息的时候项乐拎着水壶凑过来问“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这一问,似是抛给弋沉星一个世界难题,他沉默着看着整顿中的军队,仿佛没有听见项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