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看看。”谢太傅说道。
殿门被悄悄推开,谢太傅走也进去。只见崇帝坐在御案后,是从未有的颓丧。
崇帝抬头,目光锐利,见是谢太傅,这才道,“老师怎么今日进宫了?”
“老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谢太傅缓缓说着,便要跪下去。
崇帝连忙起身,绕过御案,搀住了谢太傅的胳膊,在他跪下去前将他拦下。
“老师这是做什么?”
“老臣欺瞒陛下,将秦家幼子冒充成谢家远亲,藏匿十几年。又助他科考,坐稳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他替秦氏一族翻案,令陛下颜面尽失。老臣自知罪孽,特来向陛下请罪。”
崇帝眸中闪过一丝沉痛,定定地看着谢太傅,半晌才道,“老师何必如此,秦氏无辜。若非是老师一片善念,只怕如今秦氏连一条血脉都不曾留下。”
他心中清楚,恩师进宫,必然不止是为了请罪。而是为了来说服他,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
“陛下仁善,既如此,又何必一味苛责自己?”谢太傅话锋一转,“人生在世,何人不犯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朕自栩明君,可秦氏一案,北境一案,竟是在朕手上连着出了两桩冤案。姚家罪无可恕,而朕自己难道就没错吗?朕亲手害死了自己的长子!”崇帝眼中布满血丝。
谢太傅沉默了片刻,记忆中浮现当年那仁厚睿智的皇长子,随后又仿佛看见年轻时一脸抱负的崇帝。
“陛下确是明君,南楚在陛下手上国力昌盛,北狄曾与我们打了数十年,如今也求和止战。百姓安居乐业,朝中忠臣良将辈出。皇长子与陛下父子情深,即便这十几年来出了隔阂,如今真相大白,也该真正地放下了。”
崇帝怔了怔,是啊,心里的刺也该拔除了。他枉死的孩儿,也该有个公道。
谢太傅见崇帝神色转好,这才又道,“陛下若再一个人待着,李公公怕是要急死了。”
崇帝笑了一下,“这老东西,竟把主意打到老师头上,该打。”
“走吧,老师陪朕一起用膳。”崇帝扶住老太傅,一同走出勤政殿。
次日早朝,崇帝沉默地审视着自己的臣子。
半晌才道,“秦氏与皇长子一案,是朕识人不明,未能查明真相,导致秦家蒙受不白之冤。景恒是个好孩子,是朕对不起他。”
立刻便有大臣出来,替崇帝开脱,“陛下圣明,此事是姚家设了重重算计,蒙蔽了陛下,也蒙蔽了一众朝臣。陛下何错之有,全是姚家胆大妄为,目无朝纲。”
崇帝此时并不想听这种替他找台阶的话,“朕会下罪己诏,公告天下,朕身为一国之君,有失察之罪。至于姚家,陷害忠良,枉顾法纪,罪无可恕。”
“姚家男丁一律斩首,女眷没入奴籍。至于姚珣检举有功,免于一死。姚家三房贬为庶人,三代内不准科考。”
三日后,姚家抄家斩首。菜市口的刑场上,鲜血一层又一层。
苏云舟穿了一身布衣,站在街角处,看着姓姚的一排一排被推上断头台。他神色平静,直到姚家父子三人人头落地,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祖父,父亲母亲,叔伯婶婶,兄弟姐妹们,秦家上下百余口人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终于了结了。
苏云舟闭了闭眼,如释重负。
昨日,他从刑部大牢里出来,就被陛下召见。陛下提及他的身世,若他要恢复秦家后人的身份,便让他继承秦家的荣耀,此后光耀秦家的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