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茳姚那哪怕是安慰人都杀机森然的话,我渐渐安静下来,对这样一个生前就是当兵打仗的女杀才,不能指望她有什么特细腻的心思,如果她真的温声软语起来,不必说,一定在憋什么幺蛾子。所以,听着这样的话,我反而心里踏实,剧痛会让人神思变得飘忽,仿佛把一个人的灵魂硬生生的从身体里剥离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慌,茳姚的话给了我真实感,又将我的魂魄重新拉拽回了身体里。呼吸逐渐平稳,眼球的剧痛也在一点点的退去。我听得了许多匆忙慌乱的脚步声,随后就感觉许多杂乱的气流喷吐在我脸上,汗毛的浮动让我脸上有些微微发痒。想来此刻我一定被一堆人围在了最中间。动了动鼻子,我怒道:“老白,难道就没人教过你做人的基本礼仪吗?好几天没刷牙的时候,尽量不要近距离拿嘴巴对着别人的鼻子呼吸,真他娘的臭!”老白“呃”了一声,恼怒的说道:“你丫到底瞎没瞎啊?怎的就知道凑在你鼻子跟前的是老子……”话未说完,他“哎哟”的惨叫了一声,张歆雅在旁恨恨的骂道:“闭上你那张嘴,咒谁眼瞎呢?”茳姚揽着我脑袋的手臂忽然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热的手,手掌微微托起了我的下巴,扭动着我的头颅左右稍稍转动,随即我师父松了口气,说道:“巫旨制作复杂,蕴藏的手段多变,为了防止有人破掉,多会留有一些歹毒的防范手段,惊蛰这应该是中了练气士的麸金术,取沙金、三指蚋的腺囊为料,施以术法,中者会被生生的刺瞎双眼,好在那巫旨年月久远,再加上被镇压的老和尚也算个大德高僧,数百年来一直挣扎不休,算是把巫旨的力量消磨的七七八八,惊蛰这双眼睛算是这才算是侥幸保住了,顶多是暂时性失明,敷点草药很快就能恢复。”三指蚋我倒是知道,这东西在偃师机关术里无数次的提到,多生于岭南道,也就是现在的广东、广西以及海南一带,那里地下溶洞多,这种虫子就生活在地下溶洞里,应该算是萤火虫一类的东西,身体会发光,样子很独特,乍一看像人的手掌,不过只有三根手指,手指其实就是它的腿,旧时的巫师们常常会抓了这东西来熬药,现在不可见了,或许在一些犄角旮旯里还有,但很少,至少我没见过有关于这东西的报道。“忍着点,可能有点凉,有点刺痛,别用手去碰。”我师父调制好草药后,叮嘱了一句,随即就把两坨凉丝丝的东西盖在了我的眼皮上……确实有点凉,别说,还挺舒服。我双眼灼热,忽然感受到了清凉,舒坦的轻哼了一声,不过很快不成了,与刚刚刺了双眼时类似的痛感弥漫开来,但更加剧烈!茳姚大抵是感受到了我的煎迫,担心我会伸手,一下子摁住了我的两条手臂。不多时,疼痛渐渐散去。我师父这才揭掉我眼皮上的药草。我眨了眨双眼,泪水汹涌而出,跟情绪没关系,完全是痛苦刺激的,像抓了一把沙子摁进了眼窝里一样,眼皮的眨巴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起初的时候,视线还有些模糊,茳姚帮我擦拭掉淌出来的眼泪后,周遭的一切就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就是视野不够开阔,眼皮子很沉重,都不用照镜子,我知道自己的俩眼睛肯定肿的跟核桃一样,估摸着只剩下了一条小缝,都说小眼睛聚光,我眼睛本来就不算大,再来这么一出,过犹不及啊……茳姚冲着我点了点头,说了声“照顾好自己”,化作一溜儿黑烟消失了。那老和尚已经被我师父打散,李承裕的尸体重新被放回了龙椅上,依旧保持着那副跪坐的姿态,身前甚至还插了三炷香,算是此前对其尸身冒犯的一种道歉,说来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当长辈把自己的内心需求烙印在孩子身上的时候,必然会滋生出的悲剧,现在是这样,以前的皇室更是这样,他们的悲剧里都不可避免的夹带上了浓郁的血腥味,这孩子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活着的时候因为长辈的贪欲莫名其妙的挂了,死了以后也不消停,又因为姐姐的贪欲和不甘被摆弄成了这副模样。至于那些个良倌人,在老和尚被干掉以后,全都歇菜了,像一堆垃圾堆砌在墓室里。老白气愤不过,抡起打砸墓门的锤子把其中一个良倌人砸的稀巴烂,里面铁屑以及乱七八糟的东西洒的到处都是,其中就夹杂着一片有些碎裂的金箔,正是一道巫旨。有我“珠玉在前”,别人就再没敢碰这东西了。巫旨是练气士的手段,这一切到底是谁布置的就显而易见了——盗圣温韬!!这厮的手底下就有练气士,用来探掘墓穴的金线金蚺就是练气士捯饬出来的。难怪这些良倌人会变得如此难缠,不出意外,那老和尚就是通过这巫旨在操控着良倌人,老和尚本是个苦大仇深的苦主,好端端的睡着,被人拎着扔了出去,估摸着是来寻仇的,又莫名其妙的遇上了温韬这个杀千刀的冤家,被直接封进了李承裕的尸体里,神性不存,浑浑噩噩至今……“这样的话,所有的事情就能说通了。”鹞子哥蹙眉道:“只是,这些布置看起来像是在保护这座墓葬一样,温韬是个盗墓贼啊,李唐皇室的墓被他都快挖干净了,如今又跑过来保护这么一座墓葬,这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么?你说它到底在图什么呀?”图什么?自然是他们在这里挖开的那口盗洞了,总不可能是他忽然良心发现,决定要做李唐皇室的忠臣义士了。或者说,是在保护那盗洞底下的东西!!我已经蹲在盗洞跟前观摩了,此前我就隐约看到这洞口有金光一闪而逝,如今站在近前细细端详,果然又找到了一条金线,正是练气士做的那种金蚺!“有点意思了……”我摩挲着下巴,轻声道:“这个温韬到底要干嘛呢?怎么感觉他盗掘李承裕的墓葬完全就是顺手而为一样,他真正的目的在这下面呢?完事还又把李承裕的墓葬重新设计了一番,生怕有人顺着他掘出来的盗洞钻下去?”这条盗洞也是一条倾斜向下的,不过极其的陡峭,距离垂直向下不远了,所谓的坡度,也仅仅是在人下去的时候稍稍能用脊背借一下力而已,其实很少会有人打这种角度的盗洞,太过凶险了。也正是因为接近垂直,这盗洞如今倒是保存了下来,不像我们之前见到的一样,已经坍圮掉了。盗洞很深很深,一眼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况,但这里是通风的,能感觉下面“呜呜”的往上灌风,有些冷,跟阴气没关系,就是单纯的冷,也不知下面是个什么环境。与我一同蹲在盗洞口的是疯熊和大角鹿俩佣兵,俩人在默默的收那些金蚺,与先前不一样,俩人很沉闷,甚至有些悲戚之色,当然,在我看来,俩人是看多了同伴的死亡,有些担心自己也出不去了……不过,此前对付那些良倌人的时候,俩人的表现不错,帮了不少忙,我对他们的恶感倒是没那么重了。盯着盗洞看了片刻,抬头问二人:“你们背后那人……关于此再说什么了吗?”疯熊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该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鹞子哥凑了上来:“连刘去疾墓的皮都没摸到,我看着温韬的来头诡异,说不得打着和咱们一样的目的,要不……顺着这盗洞下去探探?”我想了想,说道:“也好,既然没个眉目,不妨病急乱投医一把。”鹞子哥说道:“这回还是我和老白来吧,你这个状态……先休息休息。”我知道自己的情况,眼睛到现在还不舒服,于是就点头道:“行,但这是个大墓葬群,各个朝代的各种墓葬挤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说不准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可说好了,咱们是为了刘去疾来的,不图别的,下去探查一番,如果确定不是刘去疾墓,立马上来,再想别的办法,不能为了没必要的事儿冒险。”鹞子哥咧嘴一笑,看了眼旁边的小稚,道:“我晓得深浅。”我这才安心一些,没法子,这人也是地下讨生活时间久了,对这事儿有情怀,先前看到那个毒坑就有点跃跃欲试,我还真担心他下去了开小差,没辙,能让盗圣温韬都癫狂的地方,想来是不寻常的!开路这种事儿老白向来绝缘,自然是不乐意的,被我师父踢了一脚,方才嘟囔着过来帮忙放了绳子,又让鹞子哥先下去,这才不情不愿的跟上。见二人都下去了,我就寻了个地方闭上眼睛休息。俩人这一去可是有不短的一阵子时间,我眼睛里的酸涩感几乎都褪去了,才听得下面传来了鹞子哥的声音:“惊蛰,找到了,没问题,绝对是个汉墓,跑不了!!”……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