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灵气所结的丝线张牙舞爪的停留在我面前,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最近的一根都已经触及到了我的眼睫毛,在我的视野里留下一团白色的朦胧阴影。?毫不怀疑,这些代表着一位天师本源力量的丝线,可以轻轻松松穿透我的血肉之躯,把我扎的千疮百孔,像个筛子。?肺部忽然传来一阵阵憋胀感,我这才惊觉原来我已经许久没有呼吸了,可口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死活不能把憋在肺部的那口气吐出去。?忽的,这些停留在我面前的丝线摆动了一下,紧随其后如潮水般退去,它们并没有在结成丝茧,而是齐齐奔着我师父的丹田处汹涌而去。?它们本就是从皮肤的毛孔里延伸出来的,此刻又顺着毛孔钻了回去。?连那些外溢的灵气也不例外,顺着我师父天灵处回拢。?此刻的我师父就像是一头巨鲸吸水,疯狂的将此前自己所遗失的一切收拢回去。?很快,风平浪静。?我师父那双冷漠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白吞咽着口水低声艰难问了我一句。?我微微摇头,我也没有答案。?轰隆!!?正当我们几人面面相觑之际,忽的一声闷雷炸响,雷声源自于我师父体内,吓得老白一哆嗦,险些坐在地上。?须臾后,我师父徐徐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仍旧是茫然的,还有些空洞。?我心里一突,难道……到头来他还是成了一尊泥胎石塑??脑袋里“嗡”了一下,握在手里的刀也“叮咚”落地,我只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似乎并没有觉得悲伤,甚至连一丁点的情绪都没有,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在回荡着——我,没家了,真的成了孤魂野鬼。?这时,我师父的空洞的眼神里却忽然泛起了一些温度,那温度在逐渐升高,继而变成了温和的笑意,眼睛微微眯着,眼角纹拉的很长,忽的轻喝道:“逆徒,手持兵刃,意欲何为?!”?昔年有一个叫范进的家伙,参加了一辈子的科考,白发苍苍才中了举,于是喜极而疯。?我觉得和这家伙倒是挺像的,大悲大喜之间,纵然平日诵经求道,也算养了一副好心性,仍旧是扛不住,“哇”的哭嚎了一声,蓬头垢面跟个疯子似的朝我师父扑去,怎料脚下都是枝丫,跑到近前的时候却被绊倒摔了个狗吃屎。?至此,我才清醒了一些,老老实实在我师父面前跪下,颤声道:“弟子不孝……”?“没有你,为师或许真的回不来了。”?我师父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轻笑道:“看来你平日里是真的用了功去学习,一众人里,也只有你瞧出了一二,为师很欣慰……”?话未说完,又一人扑了过来。?张歆雅可没有我这么讲究,直接撞进了我师父怀里,搂着我师父的脖子,死活不肯撒手,仿佛一松手,一个大活人就会平白无故的凭空蒸发了似的。?我师父愣了一下,随即又轻笑起来。?只是,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我师父渐渐的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抽了抽鼻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好了,成何体统,我常常教导你们,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你看看你们,稍稍经历些挫折,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的,还不速速散开?”?我早被张歆雅他们挤到了外面,看的最是清楚,他说的倒是一本正经的,只是大气不敢出,眼睛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分明是嫌弃我们这些人臭,熏得他受不了了。?这也难怪,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苦熬了这么久,为了安全起见,上个厕所都不敢走太远,这地方早就恶臭熏天了,人泡在里面能有好??我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腋下,迅速抬起了头,默默闭上眼睛缓和片刻,怎一个爽字了得,我师父被一群“乞丐”包围在中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也就可想而知了。?待稍稍散开一些后,鹞子哥才问道:“叔,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眼看着你和惊蛰俩人恨不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过后又一团和气的,实在是看不懂,好像我们这些人反而成了门外汉了。”?“你们难道不是门外汉吗?一个个的只知道舞刀弄枪,却不肯踏实下来埋头在故纸堆上钻研,这方面你们的耐心和苦功比惊蛰差的多了,没看出端倪也是正常。”?我师父微微摇头,随后眼神有些飘忽,轻叹道:“肉身寸步未动,神魂已在天涯,这一次所见所闻所感,与我而言也算是一桩奇事了。?原来,这世间最自由的,莫过于是人的灵魂了,时间、空间,于这片世界而言无碍。?我曾站在时间的源头看见混沌初开,阴阳划分。?我曾立在云端俯瞰芸芸众生,见贫者饥寒交迫,见富翁劳心憔悴,见将军百战身死,又见妇孺嗷嗷待哺,这世间万物,原来竟都是这般苟且艰难,煌煌天道之下,全无净土可言,不过就是一方婆娑世界。?众生草木,白云苍狗,一眼便是万年,这世间原来从未变过。?那种刹那间的顿悟,那种浩荡天道下的沧桑,只看一眼,胜却十年清修。?不知不觉间,我竟融入其中,忘了归期。?及至有一日,忽而听见有人好像在我耳边窃窃低语,我蹙眉沉思许久,才忽然想到,似是惊蛰在呼唤我归来。?我顿时惊觉,原来是一场大梦。?于是,我拨开天道的棋盘,在云深雾罩中寻找我的肉身,可似有无数的力量在拉扯我,我眼前飞过所见种种,又差一点迷失其中,直至……被一阵危机所唤醒!”?“说穿了,宇宙天地,人如微尘,当你真正的去体悟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的渺小,弱小就会被同化,渐渐的忘记七情六欲,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当然,这是往好听了说,往难听了说……便是坐化了。?以前有许多道家的高人,在坐观天道的时候,忽然肉身死去,实际上就是魂魄被同化掉了,这就是我师父这一次化解心魔时最大的危险。”?我见鹞子哥他们一脸不解,就尽可能的用大白话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他好像坐死关坐的太久了,所以常常拉着他说话,希望能给他提供一些帮助,后来见他明明神魂归位了,可却没有一丁点人的感情,我心下琢磨着可能要坏菜,应该是我师父在归位的时候,神魂力量消耗过大,又陷入了即将被同化的境地里,只剩下了一点潜意识扎根在深处,被逐渐吞噬。?一旦被彻底吞噬,他……真的不是他了,只是泥胎木塑!?于是我攻击他,给他压力和危机,让他的潜意识不要沉睡过去,最终以真我之身回归。?这是《清微内丹术》里有关于妄我和真我的一些阐述,这其实也不是咱们道家的说法,而是佛家的一些看法,只是儒释道彼此融合已有千年,咱们当今的道术,很多方面其实是有佛家的影子的,佛家亦如是。?而在修心境这一块上,佛家也有其出彩的一面,咱们道家也参考的很多。?佛家的《俱舍论·破执我品》里说,故佛说正法,如牝虎衔子,执真我为有,则为见牙伤,拨俗我为无,便坏善业子。?真我乃是出离生死烦恼的自在之我,凡夫以世间为常、乐、我、净,以自己的一厢情愿去看待事物,因而生出了痛苦,而世间的真理本应是无常、苦、无我、不净的,我师父一梦三千年,见得都是这世间的苦难,便是在苦难中寻求超脱,最终选择接受这种真理,这就是真我,不执著于自己的一厢情愿与一时的苦乐感触,而达到内心的绝对寂静,妄我则正好与之相对。?可是呢,真我的绝对寂静,和彻底成为虚无本身是很难去界定的,修行之人一个把握不住,达不到真我,或许还要彻底完蛋。?当时我师父回归时心神损耗,就站在了这样一个很危险的境地上,我就是要用极端的危机唤醒他的真我,让他彻底醒来。”?我师父听后大喜过望,点头道:“人人都说我弟子鲁钝,连我也曾如此认为,可他腹中锦绣谁人看到了?于痛苦中超脱,在灾厄中和自己和解,他走的比我们都要远,这一番洞中论道,已有一甲子的功力,就连我这个天师都有些感触。”?鹞子哥和老白俩人彼此对视,眨了眨眼睛,不明觉厉。?张歆雅一副我能听懂的样子,很认真的倾听,但脸上的懵懂遮不住……?无双在抠脚,刑鬼隶在看黄书,陈水生在啃手指头……?唯一若有所思的也只有小稚了。?我见状轻叹一声,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了,于是问道:“师父,您现在……道行如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