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帝在贤王逼宫当夜被一箭刺中,没有人会去追查真凶,毫无疑问,这就是贤王党做的,好在,凶手也不知道是箭术不好还是刻意为之,总而言之,刺偏了,伤口距离心脏位置还差一寸,不致命,但对于永隆帝这样本就上了年纪又染病的人来说,挺严重。
起码自那一夜过后就再也没下过龙榻,昏迷的时间与云初微昏迷的时间差不多,半个月。
而这半个月内,太子不在,贤王入狱,是左相监的国。
外忧内患一起,可谓是把那帮在朝堂上滚了几十年的老大人本来就掉得没剩多少的头发又急掉了一层。
骆岚成天待在长公主府出不来,急得不得了,这天挑了个时机与宜清长公主私底下说话。
“我想去看看皇上。”骆岚说。
宜清长公主听罢,皱皱眉,“这种时候明显时机不对,你要不再等等?”
毕竟是刚经历了逼宫以及皇帝被刺杀这样的大事,皇宫守卫比平时森严了不知多少倍,尽管长公主府有密道能通往御乾宫,可谁料得准骆岚去的时候都有些什么人在里面待着,所以去之前必须要打点好御乾宫里的一切。
然而想想,御乾宫那档子人,除了一个张公公,其他的都不知道骆岚还没死,如果张公公突然把御乾宫的宫人都屏退出去,一准让人生疑,可不就是时机不对么?
骆岚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可是他都伤成那个样子了,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宜清长公主耐心地道:“他是你夫君,你着急上火我能理解,可他还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呢,我也着急,但是你想想,这种时候贸然去看他,真的合适吗?一旦暴露,不仅仅是你,远在广平府的骆家人全都得受牵连,你想让背后帮你的人一番心血都付诸东流?”
骆岚想到了苏晏,尤其是云初微被刺杀那件事,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虽然没办法走出公主府,不过外面发生的大事件,宜清长公主都会挑合适的时机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这次云初微受伤的事,先是宜清长公主跟她说了一遍,跟着永隆帝又来找她商议,她当时是让永隆帝再考虑考虑,看能否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给苏家一个交代,又不得罪北燕,可是永隆帝的态度很强硬,说摆明了以国为重的事,为何非要纠结,莫说云初微只是伤了手臂,只要能维系两国关系,云初微就算是死了,他也不能动叶筠一根汗毛。
骆岚劝不过永隆帝,索性只能由着他去,可谁能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叶筠就死了,而且她一死,北燕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兵攻打南凉,再接着,赫连钰逼宫,永隆帝受伤。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让骆岚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苏晏身上去。
不过,先不说眼下的苏晏只是个毫无实权的国公不可能有这么大本事挑起两国战争,就凭苏晏是她以及她娘家的救命恩人这一点,她心思再龌龊阴暗,也不能怀疑到他头上去。
可是,不怀疑就真的代表绝无此事吗?
骆岚觉得,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或许只是苏晏在报复罢了,他要报复赫连家的恩将仇报。
当初冒着被抄家灭族的风险救了她救了骆家那么多人,结果轮到他夫人有难的时候,赫连家不仅没有追究真凶的责任,反而随便推了个替罪羊出去顶缸。
就算是换了她一个女人,也是会怒的,更别说苏晏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了,他要是没点反应,那才叫不正常。
见她发呆,宜清长公主叹气道:“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不过你若是实在想去的话,我尽量给你安排。”
“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吧!”骆岚并不想给宜清长公主造成困扰,想了一下,又道:“能不能帮我安排见到双儿,她都生孩子这么久了,我这个当娘的有好些话想当面跟她说。”
宜清长公主也是当娘的人,能理解骆岚的想法,这次倒是没阻止,直接点了头。
——
约见的地方有点偏僻,是在城西的一片竹林里,而在见到骆岚之前,赫连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她皇姑母让人递了帖子来邀约,说在城西竹林见。
虽然这封帖子不可能造假,不过赫连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吴勇更不可能同意她一个人去,“双儿,不如,我送你去吧!”
赫连双皱皱眉,帖子上面说了,必须她一个人去。
吴勇见她为难,又道:“我送你去的话,就在外面给你把风,或者,我扮成车夫也行,总而言之不会给你添乱的。”
赫连双最终同意了让吴勇扮成车夫送她去见皇姑母。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宜清长公主还没来,赫连双走进茅亭坐下,两个丫鬟把带来的茶点拿出来摆在石桌上。
因为她父皇的事,赫连双这段时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尤其是收到宜清长公主的帖子以后,就怕又出了什么事,整颗心都是忐忑的,连饭都没吃就来了,眼下哪有什么食欲,等丫鬟们摆放好,她就挥手让她们退了下去,双手紧张地攥着帕子。
不多会儿,宜清长公主的声音从竹林那头传来。
赫连双马上站起来,双目灼灼地朝前望去,见着宜清长公主后面跟着个带着帷帽的女人,虽然穿着丫鬟的衣服,可是看样子,宜清长公主很重视她。
赫连双蹲身行礼,“皇姑母。”
宜清长公主忙把她扶起来,仔细端详了赫连双一眼,直叹气,“可怜见的,这段日子因为你父皇的事,没少操心吧,瞧瞧,喂奶的人都瘦成了什么样子。”
不说还好,一说,赫连双就眼含泪花,显然是戳到痛处了。
“别哭。”宜清长公主安抚她,又看了看前头的茅亭,“咱们进去说话。”
赫连双点点头,几人走进了茅亭。
赫连双的目光这才放到带着帷帽的那人身上,“皇姑母,这位是……?”
宜清长公主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四下扫了一眼,见赫连双的丫鬟们就站在不远处,眸光微动,转而看向赫连双,笑说,“双儿,一会我们有要事谈,是不是把她们打发走?”
这么一听,赫连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马上把那两个丫鬟给遣出竹林。
等茅亭周围再没人的时候,宜清长公主才让骆岚摘下帷帽。
“双儿。”看到赫连双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样子,骆岚心中揪着疼,低低地唤了一声。
“母后!”赫连双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澜澜出生的时候她就知道母后还活着,可是从来没有机会得见,哪曾想,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得见。
只一声喊完,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滚了。
“傻丫头。”骆岚也难受,上前两步将女儿抱进怀里,“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赫连双说不出话,只是哭,等缓过劲来了才哽咽道:“皇兄北伐凶吉难测,父皇重伤凶多吉少,江山摇摇欲坠,我哪里吃得下睡得着?”
骆岚心酸地望着她,“双儿,你只是个女儿家。”
“再是女儿家,我也是皇族的一份子。”赫连双眉目坚定地道:“倘若我心中没有父皇母后,没有家国天下,那么当初就不会答应父皇下嫁了,说不定早就刁蛮任性地凭着自己的性子把心仪的人招为驸马,儿臣希望父皇龙体安康,希望母后顺遂无忧,希望皇兄旗开得胜,希望南凉的江山河清海晏,儿臣的心愿太多太多了,可是凭我的双手,似乎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默默的祈祷。”
骆岚怎么都没想到,这些话会出自她这个自小被娇养着的小女儿嘴里,一时之间湿了眼眶。
发生了这么多事,早把赫连双的精力透支了不少,她已经不想知道她母后是怎么活下来的了,只要知道母后还活着,这就够了。
“母后这些日子都在哪里?”
“我就在你皇姑母府上。”骆岚看了宜清长公主一眼,满脸感激,“当初若非你皇姑母,我和你父皇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破镜重圆。”
赫连双再一次震惊了,“这么说,母后已经和父皇相认了?”
“对。”骆岚也不瞒着,直接道:“御乾宫有一条密道通往长公主府,你父皇偶尔会顺着密道去看我。哦对了,你皇兄也去看过我。”
赫连双觉得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父皇和皇兄都知道母后还活着?”
骆岚怕她误会,急忙解释,“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主要是你那时候怀着身子,再加上不能暴露,就暂且瞒了你,双儿,你不会怪母后吧?”
赫连双摇摇头,抱紧了骆岚,一副乖顺的小模样,“不会,对于双儿来说,只要母后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你们瞒着我,必然都是有原因的,双儿不会无理取闹地怪母后、父皇和皇兄。”
骆岚欣慰地笑了笑,“双儿果然是长大了。”
赫连双脸上露出羞赧的红晕来,“是吴二哥,嫁给他的时候我虽然心里面不大甘愿,可是后来慢慢地习惯了有他,也跟着他学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母后,是吴二哥教会了我成长。”
这么看来,驸马对双儿应该是很好的了,这让骆岚越发的宽心,“总算还有一桩能安慰到我的事儿。”
赫连双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无奈,面上笑意敛了敛,“母后,你是不是还没去看过父皇?”
骆岚摇头,“关键时期,为了避人耳目,我没办法看到他。”
赫连双道:“我昨日去看过了,父皇虽然伤得重,但是没危及性命,所以母后大可以放心,等父皇再恢复一点,我就打点好御乾宫上下,让母后有机会见到父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