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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
云静姝扯开嗓子喊,街上的人很多,熙熙攘攘,她完全看不到儿子在哪里,但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只见她形容狼狈,脸色焦急,双目无神,都以为是个疯子,马上离她远远的。
云静姝一路找一路哭,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苏府的,但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云静姝回到自己院子,问里头的婆子,“孙少爷可回来了?”
那婆子瞧着云静姝脸色不对劲,“少奶奶,孙少爷还没回来呢,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儿子还没回来,那就是说真的已经走丢了。
云静姝如遭雷劈,立在原地半晌不会动弹。
“少奶奶?”那婆子被她吓到,忙伸手推了推她,“少奶奶怎么了,脸色不大好,要不要请府医?”
云静姝脸色一下比一下白,此时的她连吱个声儿都做不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把儿子弄丢了。
“少奶奶,太太有请。”
说话的是玲珑郡主院儿里的一个婆子,看向云静姝的眼神满是悲悯同情,那样子,就像看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半死人。
云静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太太找我何事?”
“您去了就知道了。”婆子垂下目光,半分情绪也没露出来让她察觉到什么。
云静姝脚下千斤重,走得艰难,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自己的院子走到正院的,只是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院里躺着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死人。
走近了,云静姝清楚地看到正是今天陪着自己出去的那两个丫鬟,如今满身都是杖刑过后的伤痕,大片鲜血将整个人染得如同刚从血河里捞出来一样恐怖。
云静姝的神智在这一瞬间全部被拉回来,面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抬目看了看正房的门,守在外面的大丫鬟都低垂着脑袋,瞧不出来什么,但她就是觉得那间房里这时候的气氛已经凝结到了冰点。
“少奶奶,太太等你很久了。”刚才传话的婆子一直跟在她身后,此时面无表情地说道,声音还有些冷。
云静姝心脏缩了缩,一步步往里挪。
不用想,她婆母如今怕是恨不能直接将她生吞活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见到云静姝进来的那一刻,玲珑郡主很想抄起桌上削水果的刀往她身上捅几百个窟窿。
“太太。”云静姝跪了下来,抬起头,见到玲珑郡主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红得瘆人。
“云静姝。”玲珑郡主一说话,眼泪就往下滚,分明是将她恨透到了骨子里非得要把她扒皮抽筋才解恨的眼神,却没有一点实质性动作,似乎在忌惮隐忍着什么。
“这是苏家的休书,你走吧!”忍了好半晌,玲珑郡主才抹去眼泪,从桌上把休书拿起来,亲自走到她跟前,云静姝甚至能听到玲珑郡主因为大悲大怒牙齿打架而碰撞出来的细碎声。
“我儿子栽在你手里,婆母栽在你手里,如今,就连唯一的香火小孙孙,也因为你的到来出了事,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煞星’这两个字更适合你的,苏家,再容不得你了。”
“太太。”云静姝当然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说实话,苏星烨丢了,她作为生母,比谁都痛,可是这时候她不能走,她必须留下来找儿子,既是给苏家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起码,让我留下来帮忙找儿子。”
玲珑郡主眼泪啪嗒啪嗒直掉,嘶声喊道:“你走吧!”
“太太!”云静姝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玲珑郡主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面如死灰,“算我求你,拿了休书,离开苏家,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就算是你给苏家积德,行不行?”
所有的丫鬟婆子被吓得脸色大变,全跟着玲珑郡主跪了下来。
婆母给自己下跪,云静姝如何当得起,她惊得六神无主,忙站起来拉她,“太太,您快起来,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你要是不走,我今儿就一直给你跪着。”不管云静姝怎么拉,玲珑郡主都不动如山。
“我走,我走!”云静姝哭着接过休书,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在休书上,将墨迹晕染成一片。
“来人,去把她的嫁妆清点出来。”玲珑郡主心力交瘁地站起来,喘口气儿都费劲,仿佛随时能倒下去。
一直以来小心捧着的四房唯一独苗就这么没了,所有希望都破灭,她能不绝望,能不痛心疾首么?能撑到现在没对云静姝拳打脚踢动酷刑,算是她忍耐的极限了,当然,这里头不乏有靖安王和他那位义子的原因。
“不必了。”云静姝突然开腔,“那些嫁妆,就当是我给苏家的一点点补偿,我会净身出户,不要苏家一文钱,太太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您找回孙子的。”
玲珑郡主背过身不看她,因为害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掐死她,冷笑一声,“找?那你倒是去找啊!”
从两个丫鬟哭哭啼啼跑回来说孙少爷被人抱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她安排出去的人都一直没有音信传来,不用想,十有八九是彻底丢了。她真的好恨,好恨,当初为什么要妥协了靖安王把这满身煞气的女人放进门来,她那小乖孙,才有九个月大啊,他连路都不会走,就这么被人抱走了,以后可怎么办?
一朝这儿想,玲珑郡主的心就像被人活活撕成几瓣,疼得她浑身如被针扎。
“太太多保重。”云静姝再一次抹了泪,将休书揣进怀里,捂着嘴巴跑了出去,一鼓作气出了苏府大门。
举目四望,碧空如洗,风和日丽,却没有一处是她的容身之地。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啊走,一路上不知道撞过多少人,又险些被多少路过的车马撞,但她都无知无觉,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耳边的提醒声,惊呼声,甚至是咒骂声,到了她脑子里就变成乱哄哄的一团,直到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她发疯一样跑过去,直接就想动手从别人手里抢,不怪她会如此敏感错把别人家孩子认成自己的,实在是她的精神状态已经临界失心疯,只要再多一点点的刺激,她就会彻底陷入疯症再也出不来。
被抢孩子的妇人很愤怒,一巴掌甩在云静姝脸上,云静姝不妨,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头上的发饰全部散乱开来,形容狼狈到了极点。
而云静姝的所有举动,都被角落里一双眼睛看得真切。
叶筠得意的勾了勾唇角,问姜嬷嬷,“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姜嬷嬷道:“回公主,那孩子已经被抱走了,看方向,应该是登州。”
叶筠掂量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善后要处理得毫无痕迹,这顺天府有本事的人太多,我不想被人察觉到什么。”尤其是不能让苏晏知道,苏星烨可是他侄孙,他必定会竭尽全力去查,一旦被查出来,她就彻底完了。
“奴婢晓得。”姜嬷嬷道:“公主只管放心,保证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不过,公主在北燕时与这位荣宁郡主感情不错,如今为何要对付她?”
叶筠当然不可能告诉姜嬷嬷是因为云静姝不帮她得到苏晏,只笑笑,“看她不顺眼,就这么简单。”
姜嬷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虽然她是朱太后身边的人,这么些年来也没少做坏事,尤其还参与了曾经虐待陆清绾那件事,算不得什么好人,拐卖一个孩子对她来说也就眨眨眼的事儿。但在她的印象中,这位长公主一直都是柔婉可人的甜美形象,何时变得这样心毒了?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么?
“回吧!”看了一出心满意足的大戏,叶筠心头的阴霾全都散开,甚至还有些雀跃,拿着休书离开苏家,云静姝今后的日子都别想好过了,瞧瞧,但凡得罪她的人都该付出如此代价。
——
而国公府这边,收到消息已是翻了天,太夫人一个劲地哭,就连云初微都忍不住红了眼圈,看向苏晏。
苏晏眉目冷峻,望着下头的萧忌,“查没查出来,谁抱走的?”
萧忌沮丧地摇摇头,“暂且没有,对方掩藏痕迹的手法很特别,是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一股势力,要想彻查出来,还需要一段时日。”
苏晏捏着眉心,“让萧沐通知各地暗桩,寻遍整个南凉各省府州县,哪怕是个小小的村庄也不能放过。”
萧忌犹豫,“九爷,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也得捞!”苏晏低吼,“要么,你们想法子尽快查出苏星烨的下落,要么,你们就大海捞针,总有一条路是要走的。”
萧忌点点头,“属下明白了。”
萧忌走后,云初微看向苏晏,“九爷,你说到底是谁与苏家有这么大仇?”
“暂时还不能肯定。”苏晏头疼得厉害,“萧忌也说了,对方手法相当高明,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或者换个角度想,这些人应该是专门培养出来做这一类事情的,要么,是江湖上某个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组织,要么,就是某个人,某个家族的隐藏势力。”
云初微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不对劲,“自从老太太去后,苏家并没得罪过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平时要有点什么矛盾,也是自家一屋子的人,总不至于毫无根由就得罪了这么大的势力吧?”
苏晏沉吟,“或许,是云静姝个人得罪的呢?”
这么一说,似乎不是无可能,云初微目光坚定地道:“九爷,让他们从北燕开始查。”
“好。”苏晏应声,等云初微搀扶着太夫人回去以后,他才起身去了陆家。
至于来陆家的原因,还是为了苏星烨。
云初微让他从北燕开始查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他在北燕安排的人手少,若是再盲目去查,到最后肯定一无所获,所以他来找陆修远,这个人当初为了查身世,花了不少钱财培养了不少私人隐卫潜伏在北燕,若有他出手,把握就十足了。
门房说陆修远在白公子的院子里,苏晏就懂了,让人不必通报,他直接去找。
“白公子”是陆府对易白的称呼,他出门的时候戴着面具,下人们谁也没见过长得什么样,只是照着少爷的吩咐称他一声白公子。
苏晏悄无声息找过来,陆修远很意外,“有事?”
苏晏的目光落在易白脸上,他最近恢复了几分,脸上勉强看得出一丝丝红润之色来了,如今正与陆修远下棋,苏晏进门之前还听到他们似乎在商议什么。
见到苏晏进来,陆修远收了棋,“没让人通报一声就闯进来,国公爷莫非有急事?”
苏晏轻轻“嗯”了一声,“你安插在北燕的那部分势力,能否借我用用?”
陆修远不着痕迹地看了易白一眼,那些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受了易白的调遣潜伏到北燕皇宫去了,可以说如今他手中的人,全都听从易白的安排,“国公爷有什么事急着用人?”
“四房的小侄孙被人抱走了。”苏晏面色凝重,“我怀疑是云静姝的仇家,看手法,暂且猜测是北燕人。”
易白目光闪了一下。
苏晏看向他,“你当初与云静姝有过接触,可知她在北燕得罪过什么人?”
“不知。”易白摇头,对云静姝,他只是利用那个女人套出靖安王嘴里的实话来,其他的,他还真没怎么关注。
见苏晏着急的样子,陆修远到底还是动摇了,连苏晏都急成这样,云初微不定难过成什么样子呢,转目看向易白,“要不,你那边先停一下,等帮他们查出那个孩子的下落再重新布置,如何?”
这句话听似商榷,但实际上,里面命令成分比较重。
易白深深看了陆修远一眼,他不太明白自己这位兄长为什么会选择帮助苏晏,若说出于交情,这二人也看不出来交情有多深,要说出于热心,从这段时间他的观察来看,陆修远并非是个好心泛滥的人,他骨子里其实很淡漠,除开必要场合得陪上笑脸之外,私下里,陆修远很抗拒随便与人结交。
易白没说话,他其实不大情愿这样中途打破自己的计划,掐指算算,他所剩的时间越来越短,若是不能在死前帮生母报了仇,他会死不瞑目,只不过看在苏晏曾经帮他瞒天过海假死出来的份上,他似乎别无选择?“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我无所谓。”把棋子扔回棋盒,易白早已没有了下棋的心思,对着陆修远说了一句就起身走进里间。
苏晏拉回视线,这屋子里,也就他和易白两个人清楚,易白的寿命只剩一年不到,而他当初之所以敢冒着风险死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是因为想要躲在背后对付北燕皇室,苏晏不知道易白与叶家到底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不过他知道,自己要用陆修远的人,必然会打乱易白的计划,所以易白方才会犹豫,会黯然也无可厚非。
陆修远看向苏晏,“这件事,我会尽快让那边的暗桩查清楚。”
苏晏拱手,“有劳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况且,他不是为了苏晏,而是为了…她。
国公府洗三宴的时候他没去,满月宴的时候他也没去,不是不想去,也不是没空去,而是不敢去。
一直以来,不管是外界传言还是真实的现状,云初微都是很幸福的,苏晏可谓是把天下女人都想拥有的那种爱全部倾注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要说能真正打开心结,看着心仪的姑娘落入他人怀抱还觉得开心的男人,这世上还真找不出几个来,陆修远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可就是因为有想法,他才不敢去,害怕自己见到她会失态,会忍不住想将她据为己有。
还记得某次谈完生意,云初微笑着夸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商人的气息,分明是个优雅矜贵的贵族公子。
他还为此窃喜了一段时日,并不是傻乎乎的认为她这么夸是对他有什么心思,只单纯的因为这样一句夸而高兴。
他想,那样通透的女子,想听到她夸谁,应该是很难的,幸运自己成了这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既然自己给她的印象如此好,那么他希望这种“好”会是一辈子,所以,他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任何失态甚至是龌龊的心思来打破这种平衡,他可以不对她剖白心意,可以不占有她,可以不破坏她的家室不打扰她的生活,甚至可以一辈子做她口中优雅矜贵的贵公子,但他绝不会放手,不会选择忘记,他想把她变成他的珍藏,一辈子藏在心里不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