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适才见到的妇人,那样的相貌,那样的身形,再比了比此时正坐在身后包房里,端庄恬静的亲娘,关琳儿不由跺脚恨恨道,
“那女子一看就不是甚么好人,生得那副模样,根本就不是良家妇女,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她这厢气呼呼冲进了包房,坐在房中的妇人见状便问,
“琳儿,你这是怎么了,旁边那间可是来人了?”
关琳儿点头,
“万叔那间包房已是来人了……”
说着顿了顿凑过去低声道,
“娘,您可真的要小心了,万叔那师姐一看就是个狐狸精!”
妇人一听立时心头一沉,面现苦涩道,
“我这是甚么命呀……为何男人都是喜欢那些妖媚女子?”
邵蝶十五岁嫁人,因着兄长是魏国公府的侍卫长,她又是天生丽质,生的极是美貌,倒是寻了一户好人家,婆家是金陵城里有名的商户,家财万贯,仆从如云,她嫁过去也很是享了一阵子福。
只这美人儿再好也有腻的一天,又邵蝶性子软弱木讷,不会讨夫君欢心,过了那新鲜的时候,丈夫便左一个右一个的纳进了府里来,这些个女子个个没有正妻貌美,却是个个都有招数,人人都会几手床上功夫,把男主人是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越发不将正妻放在眼里,那些小妾本就不是甚正经地方来的,一旦得了势自然是极尽嚣张跋扈之能事。
邵蝶初时还忍着,之后女儿出生,她总算为母则刚,硬着性子要管一管丈夫的后宅,却不料换来的是丈夫的一顿毒打,却没想到从此那日子便如掉进了黄连水里一般的苦。
在那次之后她那丈夫好似除却吃喝嫖赌以外又寻到了新玩意儿一般,每日里不回家倒也罢了,但凡是回到家中,必是要打她一顿,初时只是用拳头用脚踢,之后便是用鞭子抽,用板子打,用钉子扎,总归想尽各种花样的磨她。
邵蝶性子太柔,又以夫为天,便是在婆家受了苦楚也不敢回娘家述说,直到女儿八九岁时,偷偷跑去告诉了舅舅,邵长山这才知悉妹子遭遇,不由是勃然大怒,正那时夫家做生意牵扯进了一桩人命官司里。
邵长山倒也是狠人,趁着这时却是提着打点了官府,判了关家一个抄没家产,全家流放的下场,只却是先让关家写了放妻书,接了妹子与外甥女回来,结果邵蝶那丈夫本就是酒色掏空的身子,流放出南京城不过百里便得了病,不出三日就一命呜呼了!
邵蝶被兄长接到身边养着,在魏国公府中一呆就是五年,却是初进府时便遇上了一脸老实憨厚的万金全,母女二人一眼就相中了他,倒不是万金全能做甚么勾引良家妇女之事,坏就坏在他那相貌和性子上,让人只瞧上一眼便莫名的觉着可靠。
邵蝶那夫君便是生的年轻英俊,一派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内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胚子,这母女二人也是经了这一事之后,见着好看的男子都是心生惧怕,倒是万金全这种男人,觉着如此老实憨厚,必是好男人。
如此这般,五年里无论是明里暗里,邵家人也是向万金全表露过了好几回心意,只万金全心有所属,却是半点儿不为所动,一直到了今日。
邵蝶想起自己前头的遭遇不由自怜自苦,落下了泪来,一旁的关琳儿性子与母亲是截然不同,她自小见着母亲在婆家孤立无援只知怨天由人,不知自强自救,因而是最恨母亲这样的性子,自从见过舅舅如何借着魏国公府的光收拾了亲父一家之后,关琳儿才是明白,
“这世上甚么都不要紧,只钱权二字最为要紧,只要能高高在上,便谁也不能欺负了你,要甚么东西便要自己去争去强,当年若不是我去悄悄告诉了舅舅,只怕如今我和娘早已不知埋骨何处了!”
当初那生了儿子的姨娘,当着下人们的面打自己一巴掌,亲娘敢怒不敢言,只会抱着关琳儿哭泣,关琳儿那时候便知晓,亲娘靠不住,亲爹靠不住,只有自己才靠得住,她半夜里躲开那丫头婆子翻墙出了家门,跑到魏国公府找到有权有势的舅舅,才有了她们母女二人今日的好日子。
这十三四的小娘子,见识过人间至亲的恶毒之后,会这样以为倒也是常理之中。
因而她瞧中了万金全做自己继父之后,是一心促成此事,只可惜母亲太过懦弱,整整五年都是没有成事,如今眼睁睁看着万金全要同他那妖媚的师姐重归于好了,她心里的急切可想而知,见母亲一派没出息的模样,气得她连连跺脚,
“你就在这儿哭吧,看看能不能哭一个男人出来!”
那头武馨安与苗师傅自然是不知晓隔壁的事儿,进了包房坐到窗前,在这二楼临河的酒楼凭栏一望,便能瞧见秦淮河上的船只,苗师傅便问,
“那龙舟赛几时开始?”
武馨安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瞧了瞧外头的情形应道,
“我也不知晓呢,不过多半也是快了……”
说着指了河面上的船道,
“您瞧,有官府的船出来驱赶船只了……”
几人往那窗外一看,果然见得有几艘船头插着应天府官旗的快船,在河中驱赶那些河道之中来往的船只,这些又轻又小的蚱蜢小舟,上头多半都是一名船夫在后头摇橹,一名船娘在船头吆喝,为的就是趁着这时节,出来贩卖自己船上的各种零嘴特产,以期多赚些银子。
船夫们听了那些手拿铁尺的衙役们叱喝,果然都纷纷摇起船橹,将船往两边水道划去,这一条水道是要清理出来,用来给龙舟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