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你别怕……”杨逍虚弱的伸出手,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似乎想要安慰她,月光下,他的唇显得苍白异常,喉头微动,咽下一口气似已经是竭尽全力而为之了。
“没事?怎么会没事!”凤宁被他这一惊天举动惊得六神无主,略回过神就觉得自己快被他气炸了,他根本不可能躲不开,唯一的解释就是故意的,他竟然故意迎上了她的毒针,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要是范遥在旁边一定会狠狠地嘲笑杨逍,这简直就是色令智昏!
她被气得一时间头脑发昏,想给他扔在树林里不管他了,但是这念头刚一飘出来便被她立刻自动否决掉了,她这个时候忽略了杨逍那深不可测的内力,满心都是即使万分之一也害怕他出任何意外的心慌。扶住他下意识的想扶他坐下,四下张望却想起来这里是密林,根本没有能落脚方便给他拔针祛毒的地方,略思索了片刻,带着他御风而行,须臾便带他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自己在武当的客院,又从后窗小心翼翼的翻了进去,也不敢点灯,把杨逍安顿在了自己的床上,一边翻箱倒柜的找着解药、工具,一边又要分神小心翼翼的听着对面的动静,生怕吵醒了殷野王。
听了一会儿,确认殷野王那边毫无动静,也并没有任何人发现,凤宁放心的全副心神全都转移到满脸苍白的杨逍身上,顾不得太多,上手直接扯开了他的衣襟,让他整个胸膛都露了出来,但是她的手刚要碰到他的胸口却让杨逍伸手擒住了,杨逍艰难的喘息着,“我没事,你别担心。”
“闭嘴!”凤宁脸色铁青,一把甩开杨逍的手,他还有脸说没事,昏暗的房间,杨逍也看得见她满脸的阴霾。抬手在他胸口连点几下,封住了杨逍中针四周的穴道阻止毒素扩散,然后取过身旁药瓶,倒出几颗能暂且抑制毒发的祛毒丹药就给他服下,祛毒丹给杨逍服下之后,她不带停顿的立刻从箱子里取出一堆瓶瓶罐罐一字排开。
凤宁有个奇怪的毛病,但凡她配出来的毒,都从来不随身携带成品解药。她从来都觉得以前看电视看小说的时候,那些用毒高手随身还带着解药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毒药这东西,难道做出来是为了自己当糖豆吃着玩的吗?追求的难道不都应该是一击毙命吗?什么随身带着解药之类的,经常是主角中了毒然后还能力战到底最后制服对手顺带逼问一句“解药在哪?”这种桥段算起来除了推动剧情,真正用于实战大概也没什么实际用途了。
所以凤宁的毒从来都是提纯度很高,力求对方迅速毒发,不给对方第二次机会,即使对方是个高手,一时半刻还有战斗力,也绝对不可能从她身上搜出解药的,因为,她根本不随身带解药,所有解药必须都是携带半成品,现用现配,为的就是就算对方比她厉害,中了她的毒也拿不到解药。
但是这个毛病,现在让她经历了一场兵荒马乱,只见她手法熟练的从中挑拣出需要的药材,倒进研磨钵几下捣碎研磨,然后倒入一边的小碗里,又从另几个瓶子里倒出几样液体与药粉混在一起,取了细银勺动作缓慢的一圈又一圈的搅动。
从杨逍的角度能看到她已经急的满头大汗了,但是手上动作依然努力克制着保持着一个速度缓缓的搅动,然后大概搅了几圈之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如风一样,端着药碗又坐回了床边,扶着他不容分说的又把这碗新制的药给他喝了下去。
那药苦的很,刚一入口就苦的他不由自主的眉头扭成了一个川,他甚至怀疑凤宁是不是故意在里面抓了一把黄连进去,不,应该是放了十倍的苦胆,杨逍觉得此生都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第一口下去,药液划过喉咙,他就忍不住的一阵胃部抽搐翻涌,差点吐了出来。还好这药不多,也就两口的量,杨逍就着凤宁的手给剩下的药一咬牙闭气灌了下去,见杨逍强忍着一脸的扭曲,凤宁默默的又端了一盏清水来给他漱口,然后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来一罐子盐渍梅,捏了一颗递到了杨逍嘴边。放在平日,杨逍肯定是不屑于吃这些女孩子家的零嘴,但是那药实在是难喝的不像样子,杨逍复杂的看着凤宁,心想这丫头的药有毒没毒的都可以杀人了,这样难喝的东西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捣鼓出来的,乖乖的给梅子叼进了嘴里,含了好一阵子,那被药汁子苦的麻木的舌头才慢慢的缓过来一点,尝出了点味道。
要不是时候不对,凤宁肯这么给他端水拿零食的投喂他,他肯定开心,可是此时他觑着凤宁阴的滴水成冰的脸色也不敢多说什么多做什么。
她脸色铁青,手上动作也显得粗暴的很,但是真的贴近杨逍的时候却放轻放柔,和她此刻的脸色形成了两个极端。
服了药的杨逍脸色稍缓,可是她却完全不能松一口气,她在杨逍胸口几处按了下去,又引得杨逍疼的满头大汗,浑身战栗不止,最终确认了位置按了下去。
她的小手冰凉,碰触在杨逍裸露的肌肤上,冰的让他奇异的感到一阵慰贴和舒适,仿佛搅得胸腔翻涌的疼痛都不存在了一样,让他无端的在这种时候竟也生出了些旖旎心思。
可是他这小心思没有维持多久,凤宁掌中内力灌注,逆着经脉强行推着血脉里游走的金针,一时间杨逍只觉得气血上涌难受极了。
寻常他们运功行气无论是哪家门派的法门都要循着经脉自然运转规律而行,故而逆推经脉可想而知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杨逍也是铁骨铮铮的一条硬汉,却也在顷刻间几乎衣衫全被冷汗浸透。凤宁着厢不打招呼便动了手,杨逍差一点痛呼出声,最后却生生的咬紧牙关忍了下来,一时间只觉得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被生生搅动拉扯一遍。不过好在这般痛苦没有持续太久,片刻,只听一声轻微声音,凤宁手指一动,破体而出的金针已经稳稳的捏在她的手里了。
所有疼痛瞬间都消失了,杨逍浑身只觉得一松,长舒了一口气,此时反过劲儿来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痛的一直抓着身下床单,此时松了手,手指都有些僵了,这才后知后觉的品出刚才经历的是一番怎样的境界。他从前只知道她除了武功之外,也精于炼药,但是这一次亲身体会一下凤宁的金针,他才知道切身感受到她炼的药到底有多厉害。
光明右使范遥出自白驼山,也是精于用毒,作为兄弟,杨逍多少耳濡目染也对那些分门别类的毒药比旁人多几分了解,但是凤宁的毒,似乎不太一样,她似乎是对炼药有一些独门手法,所谓见血封喉的毒药,基本上也是有发作时间的,像他们这样的高手,这个时间还会更加延缓,可是他的毒,融入血液几乎瞬息便发作,根本来不及让人运气抵挡,这必是得毒药提纯度非常高才有可能的事情。
再看凤宁,面无表情的收了金针,一言不发的把金针随手一抛,细如发丝的金针整根没入了窗框,刚想说点什么的杨逍让凤宁这一手也是吓了一跳,他看她霍的抬起了手,然后似乎再极力克制着什么,手再微微颤抖着,最后握紧了拳头又慢慢给手放下了。杨逍知道她生了气,也不再敢随便乱说话,一脸我是重伤患的无辜表情乖乖躺在床上。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坐在床边一个躺在床上,沉默了良久,凤宁冷哼了一声,起身去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她外出很久,茶早就彻底凉了,但是她就这么就着冷掉的茶,一口喝了,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浇灭一点心底的那团无名业火,让自己冷静一点。她的手还在隐隐的颤抖,但是比不上她的心,刚才金针射中他的那一瞬间,她几乎紧张的快要窒息了,天知道她刚才把针取出来之后恨不能狠狠的给眼前这个男人几巴掌,可是她舍不得,最后只能把火都发在了那根金针上,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的逼迫她。
杨逍其实也没有伤的多重,以他的功力,就算凤宁当时不管他,他自己也能支撑到下山再自己给金针逼出来,再想办法解毒。
他是故意不躲开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有点玩大了,凤宁眼圈都红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担心后怕。
“阿宁……”过了好久,杨逍试探性的开口叫她,凤宁的视线猝然射过来,像利剑一样盯着他,吓了他一跳,他僵硬的笑了笑,试图讨好,但是还没开口,就见凤宁目光又收回去了,不,是整个人都转过身了,背对着他坐在桌边,显而易见的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