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团聚的时刻,抱头痛哭是必不可少的戏码,饶是黛绮丝这般从前并不和女儿十分亲热的娘亲也心中难掩激动,一家三口再也压抑不住,顾不得旁人,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本来当初夫妻俩叫小昭去取乾坤大挪移,也是在赌,甚至没想过她有可能会成功,本就是存了让她一个人离开的心思。若是自己注定不能活,起码女儿可以去投奔天鹰教、明教,就算黛绮丝当年叛教,可是教内还是有几个从前交好的兄弟,那时候他们夫妻早已化作枯骨,看在过去那点子交情,也许能护她一护,不说收她为徒练就绝世武功之类的话,起码保她一条性命大概还是能做到的。
这大概是黛绮丝从小昭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设身处地的给女儿考虑事情,小昭离开,本来就是孤注一掷,她其实潜意识里也觉得小昭根本没那么容易能拿到乾坤大挪移,更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去,只是一个谎言换了女儿一线生机和自己多活一年罢了。她不怕死了吗?当然不是,可是人性本就复杂,她的确向来自私又任性,可是那一刻,奇异的她先想到的不是那可怕的烈火焚身的刑罚,而是要让小昭逃出去。
可谁知道,小昭竟然真的带着人来救他们了,这叫她怎能不激动。
凤宁看他们一家人哭哭笑笑,并没有做声,心中却也觉得有些动容,随即又脸色黯然下来,她自恢复记忆,还没拜见过殷天正呢,最近的一次见面还是在武当山上,她却与他动了手,如今想来,简直大不孝,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杨逍见她叹气皱眉,眼神从黛绮丝一家身上滑了一圈,可并无厌恶或者不耐之类的情绪在里面,反而是有些深沉复杂,随后又有些忧伤,他略微思索一番便猜到了缘由,凤宁大概是想殷天正了。于是凑近凤宁耳边,低声对她道“等这趟事情办完,我陪你回金陵。”
凤宁闻言抬头看他,目光中的诧异一闪即逝,然后感激的微微一笑,她想了想,伸出手来,拿右手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宽袖遮掩下,两个人像小情侣一样偷偷摸摸的牵着手,说不尽的情意绵绵尽在不言中。
杨逍得意的一笑,眼睛眯了眯,屈起手指拿着指尖轻轻在她掌心勾勾画画的撩拨着,掌心的酥痒一下子传遍全身,凤宁顿时脸颊飞上红晕,嗔了他一眼急急地要甩开他的手摆脱这暧昧的折磨,杨逍哪能让她如愿,手指一松又一握,迅速的把她的小手整个抓在手里,冲她又讨好的笑了笑,凤宁叫他抓着手,活动不便,只能拿着指尖在他指头上挠了两下以示抗议,可是最终还是让他继续抓这手了,杨逍这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杨疏寒的声音来,“父亲,母亲,事情已办妥。”
“嗯,进来吧。”杨逍敛起刚刚脸上有些轻松肆意的笑,又变回了人前那个桀骜的杨左使,对门外的杨疏寒扬声道。
杨疏寒得了父亲许可推门而入,一进门一眼扫过就见一对蓬头垢面的男女和小昭抱在一起,三人脸上都有泪痕,他心中略诧异,随即明白过来这两人定是小昭的父母了。
关于这对夫妻的下落,江湖中众说纷纭,总归是突然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从前杨疏寒跟着母亲的时候,凤宁从不和他们说自己过去的事情,后来他们兄妹跟着杨逍,杨逍和黛绮丝本就没什么情义可言,所以更不可能主动和孩子们讲这些,他所知的寥寥无几的关于黛绮丝的事情,也只有他爹因为她背叛明教和范遥的关系对黛绮丝意见很大,不能说除之而后快吧,总归是十分不待见。
所以兄妹俩之前也并不太清楚上一辈的恩怨纠葛,这一次还是杨疏寒因为小昭的关系,这一路上才仔细打听了中间的事情,这才知道原来黛绮丝夫妻是被凤宁扔到了这东海孤岛上,远离人群,远离中原,远离这一切是是非非,他们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踏足中原的,但不可否认,也躲开了很多麻烦和仇家,否则他们二人恐怕一直都得过着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生活。
见杨疏寒进来了,小昭连忙伸手擦着眼泪,一张小脸有些花,在杨疏寒看过来的时候,努力的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来。
黛绮丝、韩千叶只见一个相貌十分英俊的美少年伸手推门走了进来,那少年脸上还带着肃杀之气,一身白袍虽滴血未沾但是满身上下的血腥气尚未散去,行走间也不见嚣张霸道,可偏就透出一股子让人不容小觑的气势来。
黛绮丝仔细看他,只觉得他眉目间带着几分让人熟悉的影子来。原本听他在门外称呼父亲母亲的时候杨逍应了声,她下意识的就看向杨逍身上,多年不曾见明教故人,她对杨逍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那个桀骜不驯的青年身上,那时候他们从同教兄弟反目成仇,他和范遥追的他们夫妻一路狼狈,然后他们慌不择路闯进凤宁车架企图劫持她,谁知道更是被她轻松擒下,随后开始了长达十七年的半囚禁生涯,从此失去自由,双方停留在对方脑海里的最后的印象都不怎么美好,乍一见一个孩子称呼杨逍“父亲”一下子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此时见这少年容貌,顿时有一种时光穿越的恍惚感,只觉得这少年眉眼面目和凤宁太像了。后知后觉的才品味过来,那两人真的成了夫妻了,这人便是他们的孩儿。
他走进来,先是十分恭敬的对杨逍、凤宁作揖,然后低着头悄悄向小昭的方向又瞄了一眼,小昭也回了个羞涩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