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十月,顾府后花园中丹桂飘香,菊花盛放。
顾有穿了一身紫色锦袍,倚在美人榻上,衣襟半开着,懒洋洋地看着美人们载歌载舞,别有一番慵懒风流的姿态。
这一年,他已经三十九岁,可面容俊美比少年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姬妾们吹拉弹唱各有所长,铆足了劲讨他欢心。
他闭目细听了片刻,忽然睁开双眼,开口道:“琵琶,方才弹错了。”
众美人闻声,都停了下来,朝弹琵琶的那人望去。
“大人!”弹琵琶的那位美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小声道:“平日里都是牡丹姐姐给大人弹琵琶,您若是只能听她弹,又何必非要把她送走?”
这话虽轻,但歌舞声乐都歇了,顾有刚好能听见。
他笑了一下,“好好地提她做什么?你自己弹错了还不许人说?”
那琵琶女被他一笑惹红了脸,低头没回话。
顾有抖了抖袖子,朝众美人道:“都别愣着了,换个欢快些的曲子,奏乐,起舞。”
“是。”一众莺莺燕燕娇声应了,琴瑟笙箫起,水袖翩飞间,周遭香气袭人。
边上的美人剥好了葡萄喂到顾有嘴边,他张嘴吃了,看似在赏歌舞,心思却早就飘远了。
牡丹应该早就到江南了吧?
江南是个好地方。
又离京城那么远。
以后没人会知道她曾是青楼歌妓,顾府女婢。
他给她置办了那么多田产宅子,下半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做,光收租子,就能富贵无忧。
这是秦灼晏倾死后的第十年。
十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小皇帝从倚重他,到猜疑他,再到现在的想将他处之而后快。
顾有知道自己这一生荣华快到头了。
他做过太多的恶事,活该不得好死。
别人的死活,他也不在意。
只有牡丹。
只有那朵他从水火深渊里救出来的牡丹花,他让她好好活着。
做了十几年主仆,也不知道她听到自己的死讯的时候,会不会落两滴泪,给烧些纸钱。
顾有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笑了。
跟前的美人愈发卖力地歌舞,博他开怀。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一阵杂乱喧嚣。
“贪官顾有,揽权祸国,贪赃枉法,罪行之多罄竹难书!皇上下旨,将其抄家灭族,以正朝纲!”
宣旨太监一边传达圣谕,一边带着人冲入府中。
禁军们把整座顾府团团围住,顷刻间便将后花园都翻了个底朝天。
美人们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挤作一团,仆从小厮冲到了顾有跟前,以身相护。
“让开。”顾有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抬手示意仆从小厮们退下。
他早知会有今日,面上并无惊慌之色,甚至有种“这一天终于到了”的从容。
宣旨太监和禁军带头的将军顾有都认得,这些年朝中谁没同他打过交道?
有几个没收过他的好处?
来人奉旨抄家,也没有一上来就刀剑相加。
这算是给他最后的体面了。
宣旨太监尖声道:“顾有,皇上念在与你君臣多年的情义上,赐尔一壶鸩酒,三尺白绫,留其全尸,还不快快领旨谢恩?”
顾有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臣顾有,领旨谢恩。”
“听说用白绫吊死会变成长舌鬼,太丑了。”他说完,便站直了身,微微笑道:“有劳公公为顾某斟酒。”
“难怪叫顾扒皮!死到临头了还支使人!”捧着鸩酒的小内侍小声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