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丽水边上,容璿玑便告辞离去。回去的时候不像来时那般遮掩,直接御剑而行倒也省去了很多麻烦。送走了容小公子的众人重新回到船上,继续前往药王谷。
重新启程之后,雪千影变得沉默了很多。除了离开小镇那日,修正闻到她身上有酒气,把她训了一顿而她嬉笑还嘴之外,一直都没怎么说话,不是靠在美人榻上看书,就是愣愣地听莫雪歌抚琴。偶尔也会看莫雪歌和容璇玑下棋——她不通棋艺,但却看得懂,容璇玑每次耍赖,都能被她逮个正着。
修正开始以为雪千影是犯相思在挂念夜小楼,可仔细一品,觉得她不是相思,更像是感伤。于是来问莫雪歌,莫雪歌也没找到原因,便来找莲芙。莲芙确认家中无事,左思右想猜不到师姐为何事所困,索性直接跑来问师姐本人。
雪千影懒懒的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抱着书,笑着对莲芙道:“就是难得几日清闲,不想动脑子。”
“师姐,”莲芙看看四下没人,悄悄的说,“我们在小镇那日夜里,你出去过,是不是见了什么人遇见什么事让你心里不痛快了?你告诉我,我不给别人说。娘亲那里也不说!”莲芙说着,还举起手,像是要起誓的模样。
雪千影笑着按下师妹的手:“确实遇到了人。”说着,就把自己遇见婵娟和镇子上的百姓祭祀李前辈,甚至是自己摸到了墓碑上李前辈名讳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莲芙。
莲芙皱着眉头听完,大概能够理解师姐当时的情绪,毕竟听故事的时候她就义愤填膺坐不住了。可事情已经过了几日,师姐又是为了什么而感伤呢?
“我在想那日祭奠前辈时,大家说的话。”
“那天大家说的话?”莲芙想起来了,那天容璿玑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算是表达对前辈的敬佩。而她自己则一直纠结侠者不能自保、那么这国这民是否值得他的牺牲。莫雪歌说她敬佩前辈的侠义,但不赞同前辈的做法,还说迂回亦可前行。
雪千影点点头:“我当时就在想,换成是你我,如果我们是那位李前辈,该如何?”
莲芙怔了怔,摇了摇头:“不可能坐视不理,可这事一旦插手,就一定是这个结果。难。”
“是啊,咱们莲氏的风骨,也不允许咱们见死不救。”雪千影又叹了口气。
“可是也不太一样。”莲芙想了想又道,“咱们有世家的身份在,我们倚仗身份,居中协调,甚至还能给中小世家施压,让他们去剿水匪。就算要亲自动手,旁人看我们的家世,也不敢直接处置我们——便是阿正,旁人看在药王谷的面子上,也不会将他如何。”
“我难过的就是这个。”雪千影叹了口气,拍了拍师妹的手,“李前辈只是一介散修,行侠仗义的结果便是舍去了身家性命。相比之下,我们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莲芙挠头,看着师姐的神情,她还是不懂师姐因何感到悲伤。
“何为公道?不看出身,不看地位,恶必惩,善必扬,这才是公道。如果主持公道要看身份,那这公道还公道吗?”
莲芙被师姐一连串的问题给问住了,皱起了眉头。
雪千影却笑着抚平师妹眉间的褶皱:“我就是想不清楚,所以这几日才看起来心事重重。你就不要跟着忧虑了。”
莲芙晃了晃脑袋,师姐的问题,她回答不了,也自认没那个智慧能在这个年纪就将世间的道理看得通透。不过没关系,师姐总会想通的,等她想通了,来告诉自己,她就明白了。
莲芙将这几日听的故事、小镇上的见闻以及师姐的问题,写了满满二十几张信笺,又誊抄了一份几乎一样的,拿出自家传信的风荷,分别传去给爹娘和还在北境鏖战的兄长。师姐的心事她不能开解,但相信总有人会懂。
船又行了数日,从丽水进入了支流赤水。一路上几人走马观花,优哉游哉,全不似平日里在家中那般忙碌。就连一向自律的莫雪歌和容璇玑,也都慢慢变得懒散起来。
“还好咱们这一趟只去药王谷,不然这么走上个一年半载,我这心气儿都要散了。没准回康州之后,连家主都不想做了。”
容璇玑晒着太阳,懒洋洋的附和着莫雪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昨天莲芙特意从岸上小城里买回来的蜜饯和点心味道很好,容璇玑还跃跃欲试的记下了她尝出的食材,说是要等着将来再见夜小婉,让她试着做做,一定比路边小摊贩的味道更好。
这些日子,在修正的尽心看顾之下,容璇玑休养得极好。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胸口上只留一道小小的印子,腿上的伤也愈合了。莲芙特意帮她梳理过几次经脉,确保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但残留在体内的虺毒仍然是个麻烦,仍然需要每日服药压制。修正也叮嘱她,尽量不要动用灵力,以免加速血液流动,将毒素积沉于心脉可就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