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浓稠恶臭的污血,中年男人却并不在意,只是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盒子收好。
“睡吧,孩子,就当这是一场噩梦,睡醒了就好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很温和,他用宽阔的大掌轻拍着男孩肩膀,却又怕自己力气太大,让男孩脆弱的身体受伤。
男孩听话的闭上了眼,迷迷糊糊之中,他听见中年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渊......”男孩喃喃呓语,很快就再一次睡了过去。
“阿渊。”中年男人重复着这两个字,默默地放在心上。
这是阿渊从有记忆开始,睡的最安稳的一觉。
不必再回到那个黑暗阴森的地牢里,不必看见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也不必担心一觉醒来,会看到哥哥不知生死的躺在地上......
一旁,定远侯的部下劝道:
“侯爷,这孩子留不得啊,他就算不是魏国人,也和魏军有关,这么小的年纪出现在战场上,属下听说魏国蛊术横行,喜欢培养死士,这孩子莫不是细作,留下他,后患无穷......”
“他的眼睛是干净的,本侯相信,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这样的孩子啊,应该多疼疼他。”
从此以后,那个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孩子,就成了定远侯顾渊的义子,侯爷亲兵卫正的儿子,卫承渊。
或许老侯爷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否则老侯爷的亲兵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让他随爹姓“卫”呢?
魏君濯是那些年魏国冉冉升起的将才,他有个弟弟,还有个姐姐,虽然鲜有人知,却并不是什么秘密。
老侯爷给他起的名字,是与顾承昭顾承业,以及顾承鸾辈分相同的“承”,老侯爷是真的把他当成义子,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
阿渊被老侯爷捡回来后,性格自闭,只亲近老侯爷一人,然而他体内蕴藏着深厚的内力,又经常因为练武时候控制不住而伤到自己。
是老侯爷一次次陪他练武,同在军营的承鸾也把他当弟弟照顾,后来,也是老侯爷为了帮他释怀往事,让他赶回京城,保护周夫人与顾承昭生下的小婴儿。
直到亲眼看见一个新生命诞生,看见顾澜对他咧嘴笑着的可爱模样,他才彻底的,放下了那段不堪的记忆。
再之后他在云州变故后,因为自责没能保护好老侯爷,服用了闭心丹而再次失去记忆,被钱若华捡到——
卫承渊记起来了当年的一切,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见到魏君濯之后,心里就泛起一丝丝心疼的情感。
他的确是心疼魏君濯的,因为自己经历的一切,魏君濯在小时候一定也经受过更多。
卫承渊回过神,看着眼前严肃而俊朗的魏君濯,认真的问:
“哥,我走之后,圣上是不是又让你吃那些药了?”
他刚刚恢复记忆,一时之间,还称呼那个折磨他们的男人为“圣上”。
魏君濯的眼眶通红,听到这话,一滴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他努力维持着冷静,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的弟弟曾经那么小,却在自己失去意识和感情的时候,争抢着要替他吃那些元祯研制的药,男孩发出的惨叫还声声在耳,让魏君濯心如刀绞。
他这个做兄长的,不但没有保护他,反而助纣为虐......
或许那一次,他内心深处也对身边的一切都感到深深的厌恶,才会故意忽略阿渊,让阿渊在战场上走丢。
这么做之后,他得到的是元祯的惩罚,对当时深中蛊术,失去作为人的感情的他来说,不过是些皮肉之苦,他却仿佛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害得姐姐那些年一直在寻找阿渊,十七年前,武德司查到了一丝线索,说燕国的定远侯有一个义子与阿渊年龄相貌相仿,姐姐甚至亲自赶到燕国的京城去找阿渊。
姐姐并没有找回阿渊,却喜欢上了燕国那个年轻的侯爷。
“哥哥过得很好,是阿姐替我解了蛊毒,”魏君濯颤抖的回答,“元祯,还有当年伤害你我的巫师,都已经被我和姐姐派人千刀万剐,阿渊,你那时候一定很疼吧......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卫承渊这才反应过来,折磨自己的“圣上”是之前驾崩的魏国皇帝元祯,很多事情他记了起来,却没办法代入进去。
他回想起元祯的脸,仿佛那双琉璃色的眼眸还在打量着他,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冰冷漆黑的地方。
“阿渊,”容珩适时打断了卫承渊的沉浸式回忆,淡淡地说,“我只求你一件事,下次见到顾澜,别哭。”
他看卫承渊的表情,就知道等他再见到澜澜以后,一定会抱着他家澜澜大哭!
卫承渊一撇嘴,看着容珩冷酷无情的俊脸,莫名更想哭。
澜澜不在他身边,他只能用容珩代替——下一刻,卫承渊就抹起了眼泪:
“我小时候真的太惨了,容珩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不让我找澜澜哭,那我就找你哭!”
容珩嘴角抽搐:“你一个大男人哭个鬼啊哭,还不如不恢复记忆......”
魏君濯怔怔的望着这两人,终于意识到,他的弟弟在逃离了那里之后过得很好,有了羁绊,也有了朋友,而且和小时候一样,是个哭包。
卫承渊两秒钟就收敛了眼泪,因为他意识到,这里还是战场!
太丢人了,澜澜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嫌弃他!
卫承渊定了定神,对着魏君濯露出温和的笑颜,道:
“那些我都不记得了,我后来遇见了老侯爷和澜澜,我很幸运的。”
“幸好你遇见了他们。”
魏君濯本来就内心抽痛不已,听到阿弟这句话,一下子没绷住,眼泪夺眶而出。
容珩:“你们可真是亲兄弟。”
他结合魏君濯刚刚那句“试药”的话,大概明白了卫承渊的过去。
是挺惨的。
下一刻,湘王脸色平静,一脸淡漠的开口:
“想叙旧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魏君濯,现在输了的人,是你。”
“大将军,城,城内......燕人的援兵就在城内啊!如今咱们怎么办?”一名魏军将领震惊的呼喊。
另一人也失声惊呼:“那些,是启国的降军!他们夺回了清州城!”
魏君濯攥紧拳头,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站着的红甲女子,以及簇拥在她身边的无数青甲士兵,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容珩敢与他拼命,他的确是在拖延时间,只不过,他不是等那位长乐郡主搬来什么千里之外的援军,而是在等长乐郡主和肃翊手中的平南军,收服清州城内的......启国降军!
魏君濯清楚,离清州最近的城池派出援军,也需要两天时间才能赶来,而容宝怡昨晚才离开燕军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