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馥捧住了手中杯,茶水虽热,但她兀自不觉。
“梅素,孤与你,毕竟还是心意相通,不然孤也不会去那侧门了。”齐恪拿走了盛馥手中茶杯,一副关切模样:“烫!快入三伏,还是喜这热茶。你本又是个怕热怕晒的。”
齐恪看着像是出了魂的盛馥,一时怔愣。本以为这一见之下,她会狠狠讥讽一番,竟是没有,或者见他回头喜极而泣,也是没有,再或者冲上来又踢又打,居然还是没有。之前齐恪设想的种种,竟是一件都未曾发生。
齐恪心中既是烦闷,又是有一丝愧疚。素来想着几月未见,她会清减些,憔悴些,甚至该有些伤神,然齐恪觉着,自己竟然又是错了。盛馥还是那个盛馥,衣饰贵重,口脂鲜红,从头到脚的镇定与讲究。只是,那眉眼间居然少了些以往的骄纵。
“梅素,你既不喜那旧宅,一把火烧了也便烧了。孤已选好了新址,待你回京,便按你的心意起个新王府,可好?。”
“梅素,京中近来风行将发簪打成兵器模样,倒也有趣。孤知道你喜欢新鲜首饰,便让人打了一套。”
盛馥脑中嗡嗡作响,心神纷乱。怎么似听到那瓷器破碎之声、木架倒下之声?嗯,还有味道?是何种味道?是书!是书被点着后熏起的味道。又有声音,呼喊着:“走水啦!”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可惜,那火是扑不灭的了,那是几十个人一起放的火,火光冲天,亮了半个京城,真真有气势!
“你这个悍妒之妇!”谁在骂我,还推我?盛馥恍惚。
“你如此跋扈嚣张,德行何在?你还未成王妃,为妒一个侍妾,就烧了整座王府?”
侍妾?是谁?记不得了,待我问问初柳。盛馥想着。初柳,初柳,初对末,柳对杨,末杨!原来是末杨。
末杨不是放出去了么?从良了。不对,她说她要跟初柳绿乔两个一样,不出府,继续留下伺候。末杨生得娇俏,自小就是一众丫鬟中最出色的。心气也高。府里教习的,无论什么,就她学得最是用心。母亲还说我得了这么个聪慧丫头是好事!当真是好事啊!再好不过!
王妃?对,王妃是我。原本八月,我就是那恪王妃了。人人都道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我们也许过那白首不相离之诺。可如何,如何就变了呢?
是了,平日里,齐恪就常夸末杨温顺可人,习得女红,懂得琴棋,是那万里挑一的。又时常嫌我用度铺张,任性骄纵,不够清雅。我听着竟还高兴,丫鬟教得好,那是主人家的功德。将来也能替她找个好郎君嫁了,圆满了主仆缘分!
后来,后来怎么了?想起来了,后来有一日,宣王妃来见母亲,说齐恪要纳末杨为妾。母亲震怒不已,说是嫡妻未娶,哪里有先纳妾的道理。纳的还是我的丫鬟。宣王妃说她随宣王去恪王府拜会,游园正好撞破了,末杨羞愧,寻死觅活,话里话外又透露自家女郎早已允了她是陪房,齐恪也是信誓旦旦说此事不假。既然早晚是侍妾,如今业已成实,那便说明了收房便好,便把这桩差事落到了她这个王嫂的身上!
可是,可是我没有允过呀!我只道天长日久,彼此已知心性。既知我心性,又哪里会有什么侍妾?别说是自家丫鬟,任凭是谁,也不能分了我的郎君去!齐恪,既然你要侍妾,你便要罢。
当即我便带了府军,去到那恪王府。一通乱砸之后,不曾解气,便吩咐一把火烧了去!
“梅素,孤此番前来,便是想与你一同把前事都抛了,可好?”齐恪见盛馥只是坐在那里,不答、不问、不喜、不怒,怔怔地像是离了魂,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揽住了。
盛馥忽觉燥热,骤然回神,只觉自己正被拢在怀中。抬头,对上那剑眉星目,盛馥笑了。
“殿下松开。”边说边去推那齐恪。
齐恪心头一松,手臂却圈得更紧:“孤错了,梅素。孤给你赔礼。”
此言一出,像是勾回了盛馥飘离在外的最后一丝魂魄,她顿时暴起:“你松开!松开!污糟了的东西,不要碰我!”
齐恪见怀中之人脸已怒得绯红,双眼间却像是粹着寒冰。想起她素来的性子,松开了手。
“梅素,我们好好说话。”齐恪坐下,温言道。
“那烧了的王府,值多少银子,殿下尽管说来。”盛馥定了心神,强压下心中百感交集,复回到那冷清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