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早已商定之事,众人原本就无不异议也不应会有异议,故以在此刻骤然听见有声曰“且慢”,当真就是再要惊诧莫名一回!
“殿下缘何要‘且慢’?”尚书令离得平中王最近,自然知晓此言是由他而发。但他不能解的是当初力荐七皇子为储的平中王,此时为何却要“且慢”?
“皇叔?!”殿内拓文帝的声气同样透着满腹狐疑,“难道时至而今皇叔又觉立七皇子为储有何不妥?”
“要知皇叔若是出尔反尔,朕非但可以不予理会、更可以因此治了皇叔的罪!”拓文帝又再追了一句“理直气壮”之言,显然已有怒意!
“陛下先恕老臣无礼之罪!”平中王向着殿门深揖一礼,“然立七皇子为储,本就是老臣心向往之之事,何来出尔反尔之意?”
“老臣只是为七皇子这储君当得足够名正言顺,故以才道的那声’且慢‘,并无他意!”
“七皇子生母既然而今已晋为皇后,七皇子等同于朕的嫡出之子,哪里还会有非名正言顺之说?”拓文帝怒意更甚了些,“皇叔这般胡搅蛮缠,究竟居心何在?”
“并非是七皇子是否嫡出之事!想老臣力荐七皇子时,也不曾想及郑贵嫔会晋为郑皇后。因此于此无由!”
“那皇叔缘何竟能道出名正言顺之语?”
倏忽间平中王转回身,一双看似昏花的老眼一一扫过了立于殿前的诸色各人......忽然抱拳拜了拜天,再拜了拜地......
“陛下!诸位大人!当年先帝曾留得册封皇太孙的遗诏一份、玉圭一把......此物不出、那皇太孙不宣天下已弃位不争,七皇子便是不能名正言顺!”
“咣当”一声、殿内某盏猝然落地而碎,“哎呀”遍起、殿外诸人如滚水般就此蒸腾!
“先帝遗诏在前,按制论理、依字排辈,皆应以先帝遗诏为准。老臣是为七皇子计、为江山计,才不得不旧事重提。”
嘈杂声中,平中王依然声音响朗,“陛下当最知其中利害。若处置不当难言日后江山会为此飘摇。”
“那皇太孙已然不在人世,故以那遗诏应已是无用!皇叔切勿庸人自扰、耸人听闻!”拓文帝言语中毫无惊慌失措、只有不耐烦厌,“一个亡故之人还能拿着遗诏夺位不成?”
“亡故之人自然是不能拿着遗诏夺位!”平中王忽然笑道,“然世人皆可借遗诏之事来疑七皇子之位非自正统、正道而得,届时这地起兵、那地谋乱,试问江山社稷何以安宁?”
“难道陛下连此等关联之事都想之不到?”平中王言罢又像是恍然大悟般的自懊道,“老臣糊涂,老臣竟忘记了陛下大病方醒,想之不到亦然是在情理之中!”
“老殿下!下官有礼!”自光禄卿那边走出一人,对着平中王一礼,“殿下所说之事,吾等乃是闻所未闻故以一头雾水、毫无头绪!想吾等在朝为官者都不知之事,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知?!既是鲜为人知的陈年旧事,应是不提也罢。何必再要明火执仗地寻到那些旧物、亡人来自添烦扰?”
“尔大胆!”御史令怒叱道,“先帝遗诏在尔口中只是‘旧物’?想尔也是饱读圣贤诗书,通史懂律之人,何以如此狂悖失常?此乃欺君灭祖之罪!朗朗乾坤,岂能容尔等不忠不孝之徒猖狂?”
“御史令稍安!”平中王用眼神压下了御史令的万丈怒意,“此事不知者或是甚多......然这位大人之言确是不尊不敬、不忠不孝!当按律严惩不贷!但来日方长、且不急于此刻一时!”
平中王言罢便抛下御史令与那兀自嘟囔不休作“据理力争”样的郑贵嫔“羽翼”不理,还是向殿内高声道,“陛下应知天可不骗、地不可欺、祖宗家法更不可废!虽则陛下今日已于两事之上不尊祖制、不合世礼,然臣信陛下于那两事之潦草决断,皆是基于审时度势之下的无奈之举。”
“但此事不同!此事非同小可!故以臣请陛下思量!请陛下定夺此事该如何处置?”
平中王落下最后一音之后,合欢殿内外皆成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各人莫由来地就生出了些许惧怕之意,摄住了呼吸尽量轻声细气,像是怕重了一丝一毫便会惊起天撼地动,旋即就召来了灭顶之灾!
此前像是已然全不记得此事之人,正纷纷暗自嗟叹“世人健忘”,嗟叹之余便忍不得要揣测:陛下这些年于立储之事始终游移不定,可正是因为平中王而今所言之故?而那“皇太孙”之境地之所以会在“天上地下”间游走,时至而今更要落得个身首分离之果,可也是因为陛下始终在忧心这“名正言顺”之事?
而那些不知情的“年轻之人”就更是猜度不止、臆想连篇。相较于“这故去的皇太孙是为何人”之问,他们更愿多忖度些“为何从不提曾有皇太孙”之想。而今他们最恐、最惧、最不愿的,就是自己掷错了筹码,押错了堵住!
各人心思恍惚间,不觉东向天光已然有微明逐现,那太白星一闪一烁地,竟是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