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五更天的时候,何隐宽亲自将周析送到府门,二人相互拜别后,何隐宽才转身往回走。
老管家连忙上前搀扶,可是何隐宽却摆了摆手,示意老管家先去休息。
老管家坚持先将何隐宽送回屋后,他才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摇头哀叹:“哎...老爷这几年也不知是不是冲犯太岁了...都这把年纪,家里一个闹心的不够,这会儿外头又添一个...这世道,外头乱,里头也乱咯...”
从头到尾都站在廊下的何茵,看着何隐宽弓着腰,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往房间走去,她始终一言不发。
葭月深冬,天寒旭迟。
周析从何府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他和春生一路往千秋府的方向走去。
周析一路眉心紧锁,双手藏在袖中,珠串挂在掌上,拢着汤婆子。
直到深巷里忽然传出两声狗吠,将他从思绪里带出来。
他忽然沉声问:“方才在外头可有冷到了?”
春生摇摇头:“还好。”
周析点点头,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你先回去吧,还认得路吗?”
春生又点点头:“认得。”说完微微躬身,便要继续往前走。
“等等,”周析又将他叫下,将手中的汤婆子递到春生面前,“回去吧。”
春生双手接过汤婆子,又点点头,便往千秋府方向走去。
周析转身,仰头看向府邸上的朱漆牌匾,上面两个金漆大字:长春。
梁靖大概两三更时才回到自己的长春府。
他心思本是烦躁,毫无睡意,本想着到书房看看书,谁知刚看了两页,更觉烦躁。
又回了自己屋里,反倒是躺下没多久,就入睡了。
只是他睡得并不安稳,且不说梦魇侵扰,不过睡了一会儿,又开始头痛发作。
但他又不愿醒来,只能拿被褥将自己的头捂住,整个人蜷缩着,不断往床里头靠去。
梁靖一直咬着牙,却越缩越紧。
身后那几只恶狗一直在疯狂追着自己,一边追还张着血盆大口,利齿时时刻刻要碰到自己,对自己不停的狂吠。
然而就在他不停地发抖时,他忽然觉得有人隔着被褥,轻轻地拍在他身上。
“别怕...没事...”
那些恶犬卒然消失。
梁靖还是缩在被窝里。
那只手隔着被褥,渐渐移到他头上:“是不是头疼了...”
梁靖觉得这把声音好熟悉。
这味道,也好熟悉。
他窝在被子里点点头。
可是他头还没点完,灵台骤然一清。
猛地便想起几个时辰之前,在鸿策营里被周析戏弄的一番,他骤然火起。
他一把掀开被子,就要转过身去,抬肘就想猛击过去。
谁知周析的手,却一直按在他被上,力气不大,可是他却动弹不得。
“子誉...”
“如果我不是姓周的,莫说到你幕府做你门客,帮你夺嫡,就是你说想要整片高阳江山,我都可以帮你拿到手...”
“可是...我是姓周的...”
周析的声音很轻,梁靖又被捂在被子里,他其实并没有听得很清楚。
隐隐约约听到周析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你说你没得选了...我何尝不是...”
“子誉...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信我好不好...”
“不过也是...我凭什么...让你信我...”
梁靖还是窝在被子里,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睁开眼。
过了一会儿,周析才把手拿开,然后轻轻地掀开梁靖的被子。
梁靖本想转过身去,可却忽然感到周析似乎在他身后躺下,他顿时停下了动作。
手却不知不觉地摸到身边的佩刀上。
然而他刚碰到佩刀,忽然又感到周析将手从自己肩下穿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抱住。
紧接着又将自己往他怀中带了带。
梁靖握住佩刀的手又握紧了些。
谁知就在这时,周析另一只手却落在他侧脸上,拇指指腹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
“睡吧...”周析在他脖子后温声道,“睡了就不疼了...”
梁靖握刀的手松了松。
他双眼一直不愿意睁开。
过了一会儿,好像脑袋是没那么疼了。
他睡意渐浓,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便转过身去。
谁知他刚转过身,甚至根本没有睁开眼,眼上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
梁靖皱了皱眉,本能地就要将那只手掰下来。
周析却温声:“轻点,手受伤了,疼。”
梁靖立刻停下了动作,可是手还是留在周析的手上面。
周析似乎笑了笑,连说话声都带着宠溺:“睡吧,明日是不是要上朝了...”
周析呼吸都气息扫在梁靖脸上,梁靖皱了皱眉。
他忽然伸手一把揽在周析背后,紧接着二话不说就亲了上去。
他似乎感到周析被他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没做回应。
梁靖心里暗暗欣喜。
去你娘的愿赌服输。
从来就没有谁敢问小爷我要赌债。
汝平大大小小赌坊哪个没混过,小爷我就从来没输过。
分明是你这疯子使诈了要来坑小爷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