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北地的酒好喝,有劲。”叶青喝了一口董晁亲自倒给他的烈酒,哈着酒气满足的说道。
“不如您们那边的酒好入口,劣质酒都是如此,不过喝到肚子里后,比起您们那边的酒可是过瘾多了。”董晁抓起一把胡豆,也就是蚕豆在手,就着酒呵呵说道。
叶青捻起一粒蚕豆放入嘴里咬的嘎嘣响,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董晁对两地美酒的对比。
董晁也没有问老刘头去了哪里,只是见叶青喝完一杯之后,便给叶青再倒上,而后再给自己倒上。
四壶酒很快被两人喝完之后,坐在柜台等着他们最后一桌客人的伙计,已经昏昏欲睡的打着瞌睡,而叶青跟董晁两人,却是酒意正浓。
“我得考虑考虑,叶大人……若是我董晁一个人,今日我二话不说,立刻就跟着您干,但这三千多人都指着我活命呢,我得为他们着想才行。”借着油灯的光,能够看见酒后董晁的脸色潮红,但一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清澈。
“理解,只有今夜一夜时间。若不是敬佩你的为人,特别是敬佩你对那两千多十几岁的毛孩子做的善举,你们的事情我是不会管的。”叶青从董晁手里接过那根,柳轻烟当初给自己北上当信物的发簪在手说道。
“是个汉人都会如此做的,不足挂齿。”董晁憨厚、质朴的红脸上,难得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理解这三千人在你手里不容易,更理解你的不容易。你们这五百来成年人,想要踏踏实实的像人一样的活着,除了我说的那条路,没有其他路可走。而剩下来的,那些所谓你们的命 根 子的少年人,我叶青虽然不敢保证他们每一个都能够活着,但我能够给他们一个扬名天下的机会。”叶青摇了摇手,示意不喝了,而后掏出一块儿碎银子仍在了桌上,起身就往外走去。
黑漆漆的街道上,三人的脚步声极为刺耳,瞬间便引起了镇子里看家狗一阵阵的叫声,不过好在,随着三人快速的走出镇子,身后那狗吠声也渐渐消失。
“易安居士知道您如此安排吗?”董晁沉思了一路,最后还是憋不住的问道。
一处僻静的谷口,四匹白天他们拴在那里的瘦马,依然还在忠心耿耿的等着它们的主人。
看着董晁挨个安慰过四匹瘦马后,叶青接过缰绳说道:“你要是想给她惹麻烦的话,大可以通过你们的渠道跟她通信相商。但若是你们入了南边,如果有一天被人发现你们跟她有关系,朝廷会如何对待她,又会如何对你们,你自己得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唉……。”董晁牵着缰绳,把原本老刘头那匹马的缰绳递给了自己的手下,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这么多年给易安居士添了不少麻烦。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年虽然我们身处北地,但却是食南边的资助过活的,说我们的命是易安居士给的也不为过,知恩当图报的理我们也懂,自然是不想给他惹麻烦,但……但总觉得这样子消散了之后,好像……好像对不起居士似的。”
叶青鼻孔哼了一声,冷笑着道:“话是如此说,但居士但凡还有办法,就不会把你们的存在,告诉我这个皇城司的副统领了。她难道就没有想过,我要是想升官发财,直接告诉金人你们的位置就行了,到时候皇城司统领的位置,可就是叶某的囊中之物,比接济你们的风险小太多了!”
“叶大人误会了,董晁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暂时你们只能在泗州,或者往北的地方活动,这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生面孔太多,我会有麻烦,何况北地没有比你们更熟的了,参杂在商队里也是最合适的。”叶青翻身上马,而后想了下说道:“风声过去之后,临安城内我会让你们进去,当面跟居士道谢的。”
董晁跟手下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下互望了一眼,两人的神色俱是复杂难明,让他们一下子舍去这混迹、逃亡了多年的山山水水,一时之间从心里上、情感上还是有些舍不得。
高尚一些叫弃暗投明,难听一些的话,按照如今金人对北地的统治,以及大多数百姓渐渐对金国的归顺,说他们是叛国也不为过的。
但无奈,如今这些地方确实已经容不下他们了,要么就在山上、乡野之间活活饿死,要么就得下山打劫北地的百姓。
哪一个都不是他们想要走的路,所以想要活命,想要坚持当初大宋朝廷失去北地后,自己等人抗金等王师的最初信念,如今唯一能够走的路,便是跟着眼前那背影高大的年轻人,隐匿于暗中,从今往后不再有名有姓,但却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向往已久的踏实日子。
淮河北边的大城小镇一片漆黑,落寞的如同受伤后昏昏睡去,独自舔伤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