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甫的心情很沉重,心态也不再像最初那般乐观。原本以为叶青不过是一介武夫,其势力、威望也就是几乎全部集于北地而已,在临安之所以有声望跟影响力,完全是因为收复失地之功,让大多百姓被蒙蔽了双眼,看不见叶青在北地只手遮天的枭雄行径。
但经过大理寺这一行后,谢深甫便再也无法乐观起来了,当初对于叶青显然是太过于轻视了,原来他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在如今看来不过是叶青众势力当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兵部尚书钱象祖、大理寺卿毕再遇,甚至是包括刑部尚书李立方,都可以视为叶青一党,特别是李立方……谢深甫沉重的叹口气,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既然叶青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从刑部大牢提到大理寺大牢,那么就足以说明,李立方必然也是跟他站在同一立场的,又怎么可能跟他站在对立面呢?
朝廷重要衙署本就不多,刑部、大理寺、兵部则完全受控于叶青,叶青的势力之大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也让他原本还坚定的能够扳倒叶青的信念,不由自主的开始出现了动摇。
这让谢深甫不得不有些担忧,太上皇这一次趁着叶青回临安,如此大动干戈的布局设计,真的有把握扳倒叶青吗?
如今谢深甫心里变的没有了底气,不再像最初那般坚定,甚至他都有些怀疑,当今右相是否一直都很清楚,想要扳倒叶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所以才会一边领着太上皇的旨意,一边又暗度陈仓的开始替叶青说好话。
谢深甫清楚记得这几日里,留正跟他说过的关于叶青的话语,就如同今日在风波亭跟叶青的谈话一样,朝堂之上,真的有黑白对错之分吗?
叶青这一路行来,是真的错了吗?是他主动想要走到枭雄这一条不归路上,还是在众多因素的逼迫下,让他不得不如此为之?
最初北伐势如破竹之时,王淮针对他,一连奏请圣上十四道圣旨,驰援辽国时,依旧是太上皇、赵汝愚针对他,甚至是不惜联合金、夏来对付叶青,死里逃生后的叶青,回头便是在临安以雷霆手段报复赵汝愚,但唯独放过了留正。
但也正是因为此事儿,使得叶青跟太上皇之间,完全没有了君臣该有的君臣之道,使得两人成了不死不休的敌我两方。
若这北伐,没有叶青替北地大军扛下所有的来自朝廷的压力,北伐还会成功吗?还能像现在这般坐拥广袤的疆域,甚至是连夏国的半壁江山都占为己有吗?
谢深甫摇头,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清楚,若非是叶青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朝廷,宋廷也不会收复这么多的疆域,更不会让整个长江以南的各路百姓,过上远离战火的闲适生活。
“爷爷,当年岳将军……。”谢道清秀眉紧锁,神色之间的凝重显然不该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凝重。
“这世上哪有如果,若是有如果……岂不是就如同有了后悔药?当年岳将军不惜以死表忠朝廷,自然是大丈夫所为。至于叶青……不过是为他在北地的权利花言巧语罢了。”谢深甫冷笑着说道。
“但……如果岳将军也曾抗旨不尊不是?而且岳将军当年抗旨,也是为了抗击金人,与叶青所行并无二致不是?只不过是叶青坚持了下来,而岳将军却是在半途回到了临安。”谢道清显然不苟同于谢深甫的话语,妙龄少女有着她自己的价值观,与自己的祖父之间在看待事情的本质上,有着巨大的差别:“我觉得叶青说的倒是挺在理的,当年岳将军若是不回临安,没有冤死风波亭,说不准那时候朝廷就能够收复失地了,也就不会是现在这般局面了。即便是不能收复所有失地,但最起码岳将军的存在,也会震慑着金人不敢继续南下,那么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让百姓流离失所的战争了。所以岳将军虽然尽忠朝廷了,但……百姓却是被置于到了战火之中,得不偿失。”
“朝堂之事儿,岂是你一个小女儿家能看明白的?”谢深甫有些不愿争论的说道。
事实或许就是谢道清所说的那般,但身为臣子当该尽忠君王才是,而非是一意孤行。
“爷爷……。”谢道清不满的撅着嘴道。
“你父亲可还好?”谢深甫有些烦躁的挥挥手,心乱如麻之下只得岔开话题问道。
谢道清继续撅着嘴,不出声的点点头,最终还是有些忍不住的道:“孙女觉得叶青没错……就是没错。”
看着说完后率先跳下车的小丫头背影,谢深甫无奈的叹口气,动了动嘴唇也跟着下车,看着自己的府邸大门,叹了口气,道:“不管他有错没错,但如今他占据北地不让朝廷插手便非人臣所为。清儿,你年纪尚小,还不懂的人心险恶,叶青能够走到今日,有这番威望与权利,绝非是因为你看到的平和跟平易近人,若是他如你想的那般好……。”
“那他为什么要救爹?还冒着得罪当今左相的风险?若他不是好人,那谁是好人?他救爹爹那他就是好人,孙女只认这个理儿。”谢道清跺着脚回头,头一次这么理直气壮的顶撞谢深甫。
“他救你爹是因为祖父……。”
“可祖父却是束手无策不是?爹是不是好官?爹可曾触犯朝廷律法?都不曾!但却是被奸人抓进了大牢内。您跟叶青在风波亭也都说了,若不是他及时把爹带到了大理寺,如今已经被左相大人刑讯逼供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了。就会如同岳将军一般,冤死于狱中。而凶手还会道貌岸然的安坐于朝堂之上,继续以左相之差遣掌朝堂,而祖父您呢,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爷爷……为什么您就不懂,是叶青救了我爹,并非是他害了我爹?为何您不记恨左相大人,反而却是要跟搭救了我爹的叶青过意不去?孙女真的是不懂。”谢道清当着府里下人的面,丝毫不给自己的祖父留情面的抗议道。
谢深甫一时之间被谢道清抢白的无言以对,唯独只有无奈的叹着气,挥手示意下人先散了,祖孙两人便站在自己府邸大门口继续僵持不下。
“你爹为官正直、清廉,从不曾徇私枉法,即便是……朝廷也会为你父亲主持公道……。”
“人都死了,公道又有何用?难道就要像岳将军一样,今日冤杀明日平反,那样岂不是寒了朝臣的心?也难怪人家叶青会做出你们嘴里所谓的大逆不道之行。在我看来,人家只是不想妻儿老小没有了夫君跟父亲而已,又有什么错?又没有投金,也没有谋反,就算是有,也是因为朝廷逼迫的。”谢道清的话语头一次在谢深甫跟前说的这么多。
自打小丫头懂事儿以来,向来都是一个在谢深甫跟前乖巧懂事的样子,而如今,因为其父亲,还有那个叶青,在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里,竟然变的让谢深甫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副义正严辞、据理力争的小丫头,就是自己的宝贝孙女。
这边谢深甫跟谢道清在争执,而大理寺内,叶青缓缓走进了谢渠伯在大理寺的牢房内。
前两日在一品楼相遇,当时的谢渠伯已经被邓友龙所羁押,而且那时候叶青的心思,也全部在被吓哭的小钟叶身上,所以对于谢渠伯长什么样儿,他都没有什么印象。
看着眼前这个脸颊清瘦,个子中等,下巴留着一撮短须、眼神颇有些睿智的中年男子,其年纪即便是比叶青要大,恐怕也是大不了几岁。
“下官谢渠伯见过叶大人。”虽然叶青对谢渠伯没有什么印象,但那日即便是被羁押在门口的谢渠伯,还是记住了眼前这个,在那日怀抱婴孩儿的男子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