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你能告诉我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吗?”
许莺莺的语气有些失望,看宋挽的眼神也变得探究,宋挽跪下,柔柔的说:“奴婢知罪。”
许莺莺蹙眉,脸上浮起不耐,低低地说:“宋姑娘,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她要的是宋挽离顾岩廷远远的,再也干不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
宋挽听出许莺莺的言下之意,低着头说:“奴婢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许莺莺性子软糯,所以才会被刘氏拿捏,但在顾岩廷这件事上,她一步也不想退让。
深吸一口气,许莺莺下定决心,看着宋挽说:“事不过三,如果再有下次宋姑娘要如何向我交代?”
宋挽理亏,说:“若再有下次,奴婢任由夫人处置,绝无怨言!”
宋挽说得斩钉截铁,许莺莺一颗心稍稍落定,揉了下眉心,说:“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宋挽退出帐篷,很快有丫鬟来请:“宋姑娘,我家小姐请你和顾夫人到帐中说说话。”
许莺莺心情不好,宋挽借口她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推辞,丫鬟一点也没在意,反正这劳什子夫人只是捎带叫上的,宋挽愿意去就行。
宋挽进帐的时候,楚若琪又换了一身橙红色绣穿花百蝶的骑马装,衣服是用上好的洛锦做的,金光鳞鳞,比天上的彩霞还要绚烂。
楚若琪一头秀发梳成马尾,活泼热烈,于女儿家的艳丽明媚中生出两分干净利落的英气,漂亮极了。
“阿挽来啦,”楚若琪摊开手转了一圈,问,“如何?”
宋挽如实说:“明艳灵动,无人可及。”
楚若琪笑起,说:“哥哥让人准备了女子也能用的弓弩,一会儿咱们也去林中看看能不能猎到猎物。”
宋挽说:“奴婢不会这些。”
楚若琪扬眉道:“宋清风的骑射在世家子弟中是最好的,他最疼你这个妹妹,他难道没有偷偷传授你一些诀窍?”
宋挽抿唇,宋清风的确疼她,还亲手做了一把轻巧好用的弓弩给她,不过那把弓弩已经在抄家的时候被烧毁了。
楚若琪说狩猎只是图新鲜好玩,并不是真的想猎到什么猎物,在林子转了一会儿她便觉得无聊了,宋挽极有眼力见儿的拿水和吃的给她。
楚若琪对狩猎失去兴趣,吃着东西问宋挽:“顾岩廷那个莽夫有什么好的,竟然值得阿挽你拒绝我哥?”
宋挽垂眸,说:“奴婢已经是大人的人了,理应与世子殿下保持距离。”
“可是我哥还是很喜欢你呀,他病刚好,为了见你,就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出门,谁都劝不住,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吗?”
楚若琪的语气有些飘忽,宋挽脑袋垂得更低,说:“奴婢愧不敢当。”
楚若琪偏头看着宋挽,良久,轻声道:“阿挽果真好狠的心啊。”
宋挽喉咙哽得厉害,不知该如何回应,楚若琪继续说:“求而不得便是执念,依我看,阿挽越是如此避着我哥,他便越是舍不下,阿挽不若从了我哥,待他腻了烦了,自然就会放阿挽离开。”
万万没想到会从楚若琪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宋挽豁然抬头,瞪大眼睛惊愕的看着楚若琪。
楚若琪依然笑得明媚,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柔柔道:“阿挽既然愿意委身顾岩廷这样的莽夫,难道还不愿意侍奉我哥?”
卫阳侯府之前与宋家关系很好,楚若琪与宋挽也算得上是闺中密友,今日相见,宋挽以为楚若琪还是把自己当朋友,直到现在听到这一番话,宋挽才深切的意识到,原来除了楚逸辰,其他人已经认定她是人尽可夫的妓子。
她愿意爬顾岩廷的床,就也会愿意爬其他男人的床。
更何况楚逸辰不是其他男人,是她宋挽当众承认过喜欢的男人,他是那样清贵高雅,能侍奉他,宋挽应该满心欢喜,万般荣幸。
宋挽握紧拳头,强忍着怒火对楚若琪说:“奴婢身份卑贱,大小姐要如何想奴婢都可以,但世子殿下清润如风,大小姐万不该用这样的想法揣测他。”
楚若琪秀眉微蹙,宋挽坚定地说:“那日侯府宴上,世子殿下肯放奴婢离开,说明他还是会顾全大局和侯府的颜面,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忘掉奴婢,请大小姐和夫人不要再插手此事。”
林子里安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若琪怅然道:“阿挽果然不愧是我哥喜欢的女子。”
宋挽和楚若琪在林中待了一个多时辰,最终猎了一只灰兔子回来。
兔子没有射死,只是射中后腿,这兔子还是幼崽,浑身毛发蓬松远远看着像团毛球,见楚若琪很喜欢,宋挽用绢帕把兔子的后腿包扎起来,让楚若琪抱回家养着。
两人一起回营地,楚若琪还没来得及炫耀自己的猎物,顾岩廷便黑着脸,携着雷霆之势大步走来。
兔子吓得缩进楚若琪怀里,楚若琪也本能的后退两步,宋挽没能退开,被顾岩廷抓住手腕,凶神恶煞的问:“莺莺呢?你对她说了什么?”
顾岩廷处在暴怒的状态,抓得宋挽手腕生疼,像是要直接把她的手折断,宋挽忍着痛,无措的说:“夫人不是在帐中休息吗?”
顾岩廷皱眉,把宋挽甩到一边,大步走进林中寻人。
宋挽跌坐在地上,楚若琪刚想把宋挽拉起来,楚逸辰赶到,先一步把宋挽扶起来,见她手腕红了一圈,拧眉道:“去擦点药。”
楚若琪在旁边说:“这顾岩廷的脑子是不是有病,他夫人不见了,好好找就是了,冲阿挽发什么火,不是还有个丫鬟吗,阿挽一直陪着我,就算有责任也该在那个丫鬟身上才是。”
宋挽把手从楚逸辰手里抽出来,低声说:“我家夫人常居闺中,身子娇弱,若是迷失在林中,只怕会出事,求世子殿下让随行的侍卫也帮忙找找。”
楚逸辰说:“你好生待着,我让人去找。”
楚逸辰说完去调派人手。
许莺莺之前和宋挽谈话的状态就不大好,这件事也算因宋挽而起,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宋挽这辈子都于心难安。
趁没人注意,宋挽也进了林子找人。
许莺莺的胆子不比宋挽大,便是心情不好要散心应该也不会往林子深处去,宋挽边找边留意四周树枝上有没有被勾刮下来的布料,同时在树上做标记,以免自己也迷路。
不知道找了多久,宋挽的喉咙喊哑了,体力也有点不支,走得太急,她忘了带水囊,喉咙火烧火燎的难受,忍不住靠着一棵树休息喘气。
刚喘了两口气,头顶传来沙沙的声响,下意识的抬头,和一双黑漆漆的,绿豆大小的眼睛对上。
蛇!
宋挽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尖叫堵在喉咙,没办法发出声音。
那是一条通体发黑的蛇,尾巴缠在树枝上,身子倒垂下来,和宋挽的脑袋只有短短一两寸的距离,宋挽可以清晰的看到它吐出来的舌头的形状。
宋挽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见过蛇,浑身都僵得发疼,根本不敢动,只在心里祈求这条蛇能赶紧离开,没一会儿,树林里却传来飞鸟的叫声,那条蛇被惊动,又朝宋挽靠近了一点。
宋挽紧张的咽了口口水,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她听见落叶被踩踏发出的声响。
有人来了。
宋挽不知道来人是谁,颤着声说:“别过来,这里有蛇。”
顾岩廷目光下落,一眼便看到那条黑蛇,冷漠的问:“你进来做什么?”
那蛇几乎要垂到宋挽额头上,宋挽急切的说:“你别问了,快离我远点!”
顾岩廷吗没走,反而朝宋挽走了一步,说:“我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宋挽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你先去找夫人,不用管我……”
宋挽话没说完,顾岩廷便一个箭步冲过来,那条黑蛇瞬间垂落,感受到蛇皮的冰冷滑腻,宋挽控制不住尖叫一声,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那条蛇被顾岩廷抓住,顾岩廷的手背却被咬了一口。
宋挽的脑袋一片空白,看到顾岩廷手背有血涌出来,想也没想,抓起顾岩廷的手就开始吸血往旁边吐。
吸了七八口,见血是艳红的没有变色,宋挽又低头要撕自己的衣摆。
顾岩廷叫住她,问:“还要做什么?”
宋挽说:“把手臂缠住,以免蛇毒扩散。”
宋挽说着发现自己没有力气把衣摆撕开,急得出了一层汗,却又听见顾岩廷不疾不徐的说:“谁告诉你这条蛇有毒?”
宋挽终于停下动作,顾岩廷把那条蛇的脑袋拧断丢到一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丝毫没有中了蛇毒的慌张。
宋挽愕然,讷讷的问:“你确定这条蛇真的没毒吗?”
“我以前是靠捉蛇养家的。”
“……”
那应该是不会认错。
宋挽松了口气,浑身跟着放松,,不过很快她又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一寸寸红起来,细如蚊鸣的说:“奴婢刚刚是吓坏了,一时乱了分寸,请大人恕罪。”
顾岩廷的手背被她吮得发红,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软舌的温度,喉咙微紧,说:“算了。”
他的嗓子有点哑,宋挽的脸红得更厉害,恨不得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正不知该如何解决尴尬,楚逸辰带着侍卫赶到,急切的问:“阿挽,怎么了?”
宋挽不敢看他的眼睛,说:“刚刚看见一条蛇,不过蛇已经被大人杀死了,世子殿下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宋挽脸上全是冷汗,楚逸辰柔声问:“你有没有被咬,能站起来吗?”
宋挽点点头,楚逸辰把宋挽扶起来,顾岩廷转身离去,继续去找许莺莺。
楚逸辰让侍卫散开继续搜索,自己则陪在宋挽身边,不等宋挽说话抢先道:“阿挽如果不想让我陪着,就好好回帐中休息。”
宋挽这个时候是绝对不想回去待着的,知道拗不过楚逸辰,只能和他一起找人。
林中树木茂密,没过多久,林中变得昏暗起来,脚下的路也看不清楚,宋挽一颗心悬起来。
林中野兽虫蛇太多,许莺莺一定害怕极了,可楚逸辰和侯府的几位小姐身份尊贵,若是为了找人留在这里过夜,这事肯定会在京中宣扬开,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事端,但如果让楚逸辰带着侯府的侍卫先行离去,仅凭宋挽和顾岩廷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找不到许莺莺。
宋挽心里焦灼,没太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整个人失重滑倒,竟是顺着石壁一直往下滚去。
“阿挽!”
楚逸辰和宋挽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下意识的伸手想拉住宋挽,却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宋挽跌进一个不起眼的山洞。
“楚逸辰,不要下来!”
怕楚逸辰一冲动跟着跳下来,宋挽立刻大喊,而后发现右脚跌伤,一阵剧痛,楚逸辰站在洞口问:“阿挽,你怎么样?”
“我没事,”宋挽咬牙忍着,一个劲儿的倒吸冷气,转过身,发现这是一个足足有四五米高的山洞,洞口被干枯的枝叶掩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借着洞口透下来的光亮,宋挽看到晕在一边的许莺莺,欣喜道,“世子殿下,夫人也在这里,烦请殿下召集侍卫过来救人!”
楚逸辰吹响随身带的哨子,侍卫很快赶到这里,扔了个火把下来,宋挽艰难的挪过去拿起火把把洞里照亮。
片刻后,有人跃下,稳稳落地,宋挽忙说:“我家夫人就在那里,奴婢还不知道她伤在何处,烦劳小心些,不要弄伤她。”
对方没有回应,宋挽抬头,才发现来人是顾岩廷。
他长身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挽,神情冰冷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好像是宋挽故意将许莺莺推下山洞的。
宋挽垂眸避开顾岩廷的目光,许莺莺咳嗽两声幽幽转醒,欢喜又虚弱的唤道:“顾郎?”
顾岩廷走到许莺莺面前,将她拦腰抱起,借着上面抛下来的绳索上去。
过了会儿,才有侍卫将宋挽救上去。
楚逸辰一直等在洞口,见宋挽脸上手上皆有擦伤,伸手要抱她,宋挽侧身避开,轻声说:“谢世子殿下关心,奴婢自己能走。”
楚逸辰收回手背在身后,见顾岩廷抱着许莺莺已经走出老远,低声说:“阿挽,他的眼里根本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