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岩廷松开曹恒楼,曹恒楼立刻弹起来,顾岩廷走到许莺莺面前,问:“那颗珍珠呢?”
许莺莺从怀里拿出珍珠,顾岩廷对曹夫人说:“东西既然已经送到这里,便是府上的东西,扔了还是卖了和廷尉府都没有任何关系。”
顾岩廷说完把珍珠丢到地上,大步朝外走去,宋挽立刻跟上,刘氏心疼珍珠,但见宋挽和顾岩廷都走出好远,也只能扶着许莺莺跟上去。
曹府花园一片狼藉,楚若琪看够热闹,忍着笑意说:“夫人,我看府上似乎有事要忙,就不在此叨扰先回家了。”
曹夫人也没心思留楚若琪,打发丫鬟送楚若琪离开,将府上几位小姐也都遣散,等外人都走了,曹夫人终于按捺不住起身,狠狠踹了紫云一脚。
“没脑子的东西,谁让你随便指认的?”
紫云趴在地上,连叫都不敢叫出声,曹夫人又踹了赵曦月一脚,怒道:“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贼人,你是跟姓宋的小贱人串通好了的吧。”
赵曦月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弱弱的说:“月儿不敢。”
曹夫人当然知道赵曦月没这样的胆子,就算有胆子,她成天被关在府上,也没有和宋挽接触的机会,不过是拿她泄火罢了。
曹夫人狠狠剜了赵曦月一眼,走到曹恒楼面前关切的问:“楼儿怎么样,受伤了没?”
曹恒楼舔了下牙龈,偏头吐了一口口水,阴恻恻道:“今天的事,我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曹恒楼这架势像是要跟顾岩廷死磕到底,曹夫人心急如焚,忍不住捶了他一下,怒道:“那不就是个乡野出身的莽夫,他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和他置什么气?”
这话一出,曹恒楼的表情更加阴沉,歪着脑袋反问:“娘,他追到家里来打了你儿子,你说我和他置什么气?”
曹恒楼越说声音越大,眼神也越凶狠,完全忘记从头到尾都是他先起了刁难戏弄的心思,也是他主动派人把顾岩廷从巡夜司请过来的。
曹夫人是偏心儿子的,再说不出劝曹恒楼不在意的话,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曹恒楼眯了眯眼睛,说:“我自有分寸,你不用管。”
……
顾岩廷是骑马来曹府的,宋挽追出大门便看见顾岩廷翻身上了马,以为他要急着回巡夜司,宋挽正想行礼恭送,顾岩廷一个眼神扫来,命令:“过来。”
宋挽走过去,顾岩廷微微倾身朝她伸出手,宋挽犹豫了下把手交到他手上,顾岩廷握住,微微用力便把宋挽拉到马背上。
没给宋挽适应的时间,顾岩廷轻夹马腹朝前驶去,宋挽立刻本能的抱住顾岩廷的腰,余光正好瞥见许莺莺和刘氏走出大门。
楚若琪应该是不会那么好心送她们回去的,这大热的天,也不知道刘氏舍不舍得花钱雇辆马车。
这个念头只是飞快的在宋挽脑海闪了一瞬便消失无踪,不管许莺莺和刘氏要怎么回去,都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
顾岩廷骑马带宋挽回了巡夜司,午后太阳正烈,门口的两个差役正昏昏欲睡的想打盹儿,见到顾岩廷骑着马回来,立刻挺直腰板儿,然后便看见平日阎罗一般的廷尉大人下了马以后,抱小孩儿似的把马背上的宋挽抱了下来,惊得瞪大眼睛。
等宋挽站稳,顾岩廷便收回手,绷着脸往里走,宋挽不知道他为什么带自己回巡夜司,也不敢多问,低着头乖乖跟在他身后。
巡夜司这个部门在昭陵设立有百余年的时间,但因为管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门面一直没有怎么修缮,占地面积不大,从大门进去,绕过巨大的青石石屏,再往右转,便是顾岩廷平日处理公务的房间。
宋挽虽然进过巡夜司几次,却还是第一次到这里。
这个房间不大,除了桌案,只有三个柏木做的书架,书架刷着黑漆,显得肃穆严谨还有些压迫感,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简。
顾岩廷虽然是莽夫,但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也都是整整齐齐的。
宋挽迅速扫了一眼便低下头立在一边,顾岩廷在椅子上坐下,很快有人进屋问:“大人回来了,可要看茶?”
“不用,”顾岩廷回绝,冷声命令,“让吴勤带着卷宗来找我。”
“大人,您要看哪一卷卷宗?”
“他自己心里清楚。”
“是!”
那人离开,屋里安静下来,宋挽哪怕低着头也能感觉到顾岩廷的目光一直钉在自己身上,如同带着倒刺的铁钩,有着洞察一切的犀锐。
宋挽已经猜到他为什么带自己来巡夜司,但顾岩廷不开口,宋挽也不好主动认错,只能先盯着鞋面装鹌鹑。
没一会儿,吴勤进屋,双手奉上卷宗,平静道:“这是大人要的卷宗,请大人过目。”
顾岩廷接过卷宗,却没展开,啪的一声丢到桌上,问:“谁先说?”
宋挽瑟缩了下肩膀,屈膝跪下,低着头说:“都是奴婢的主意,那日驸马擅自闯入还说了些轻薄之语,奴婢一直怀恨在心,便想了此计,大人要怪就怪奴婢吧。”
吴勤也不是那种会躲到女人后面的胆小鬼,当即也跟着跪下,拍着胸脯说:“都是属下的疏忽,不怪宋姑娘,是属下做事不够细致,遗漏了死者的遗物,怕被大人惩罚,又想着这不是什么要案,人都已经埋了,也不会有人来查卷宗,便擅自添了上去。”
宋挽一开始是没打算把玉珠的事捅出来的,所以在巡夜司做登记的时候也没有说出来,上次去云山寺上香,送吴勤回去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句,才让吴勤加到卷宗上。
就像吴勤说的,夏桃都埋了好久了,也不会有人关心她因何而死,这卷宗上有没有那玉珠根本就不打紧。
“你们好大的胆子!”顾岩廷呵斥了一声,他不用像刘氏和曹恒楼那样故意拔高声音就能把人震慑住,宋挽又说了一句:“是奴婢的错,请大人责罚。”
吴勤挡在宋挽面前,大声说:“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人罚我就好,莫要为难宋姑娘。”
这个时候倒是会逞英雄。
顾岩廷扫了吴勤一眼,沉沉道:“出去扎马,我没说休息不许休息!”
吴勤出去扎马,宋挽跪在地上说:“奴婢愿与吴大人一同受罚。”
顾岩廷说:“就在屋里,开始吧。”
宋挽站起来,挑了个不会碍事的角落绷着小脸开始扎马,顾岩廷把那卷卷宗放到她肩膀上,问:“什么时候开始算计上的?”
宋挽刚要回答,顾岩廷抬手压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脚踢了踢,让她站开一些。
这动作的警示意味很浓,宋挽不敢耍花招,如实说:“奴婢早就认出那颗玉珠是三公主的东西,料想多半是驸马背着公主招妓折辱了夏桃,所以上次去云山寺上香,奴婢制造了与三公主的偶遇。”
原来从那么早就开始算计了,顾岩廷想到那夜宋挽提着灯笼来迎接自己其实是掺杂了别的用心,心头有些不爽却又有些痒。
这娇娇弱弱的小怂包原来胆子一点儿也不小,竟然都算计到他头上了。
顾岩廷在宋挽腰上拍了一下,宋挽立刻把腰挺直,顾岩廷继续问:“你怎么知道那天三公主一定会去?”
宋挽说:“那天是三公主生母的忌日,三公主未出阁时,每年也会从宫里去云山寺祭拜,这是陛下特许的。”
乞巧节后宋挽就没再练习,蹲了一会儿腿便有些酸了,咬牙撑着,腮帮子鼓起来一点,像只小兔子。
顾岩廷扫了一眼,没有心软,问:“算计这么多,就为了让我帮你揍他一顿?”
“当然不是,”宋挽摇头,“驸马性子急躁,没什么城府,今日之事他必不会善罢甘休,依奴婢愚见,他应该会找人蹲守大人好报今日之仇,到时大人可以用谋害朝廷命官的名义将他抓起来。”
“然后呢?”
“然后就看曹尚书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让大人放人了,这样既可以给驸马一个教训,也有利于大人在京中树立威严,叫人不敢轻犯,另外也能趁机卖三公主一个人情,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奴婢说不定还能去请公主殿下帮个忙。”
一举三得。
宋挽说完弯眸笑起,很明显的想要求夸奖。
顾岩廷却觉得她像是披着兔子皮毛的小狐狸,这事应该远不止她说的这么简单,但顾岩廷在瀚京和官场待的时间都太短,一时想不到这背后还能有什么弯弯绕绕,只被宋挽耍心机的样子挠得心越来越痒。
“知道擅自篡改官府卷宗是什么罪吗?”
顾岩廷把话题绕回到最初,宋挽眨巴眨巴眼睛,说:“奴婢不知,但奴婢确实做了,奴婢认罪,但凭大人处置。”
顾岩廷如果真的要处置他,刚刚就直接把人丢大牢了,哪还会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
宋挽腿酸的很,撑得脸都红了,像熟透了的桃子,若是咬上一口一定水嫩多汁,顾岩廷喉结滚了滚,移开目光,说:“继续扎马,没有我的许可不许停。”
“是。”
宋挽应完继续咬牙强撑,顾岩廷随意抽了一卷书简回到座位上,然而过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这人平时不是挺会撒娇装柔弱的吗?怎么这会儿就不知道服软求饶了?
正想着,宋挽实在撑不住跌到地上,顾岩廷循声望去,宋挽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又要把那卷卷宗放回去,顾岩廷终于忍不住开口:“过来。”
宋挽拿着卷宗走到桌边,小声说:“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以后会继续操练增强体力的。”
顾岩廷不置可否,吩咐宋挽:“磨墨。”
宋挽把卷宗放到桌上,撩起一截袖子开始磨墨。
顾岩廷对文房四宝没有讲究,桌上摆的砚台只是普通的黑砂石材质,宋挽的手指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在砚台和墨汁的映衬下,更显得她指尖葱嫩如玉。
顾岩廷原本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免了宋挽的责罚让她不用再扎马,这会儿那截白生生的手腕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圈圈的打转,顾岩廷更加心烦意乱了。
“啪!”
顾岩廷把手里的书简放到桌上,宋挽一顿,正要问怎么回事,顾岩廷起身说:“继续磨,没我的命令不许停,我去看看吴勤有没有在偷懒。”
“哦。”
宋挽目送顾岩廷离开,心底有些茫然。
磨墨什么时候也算是一种惩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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