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恒相当不给楚逸辰面子。
不喝酒也就算了,还把酒杯丢了。
气氛更僵了,众人不由得都看向楚逸辰。
这种时候,楚世子是继续宽容大度还是直接翻脸走人呢?
楚逸辰从没被人这么下不过台过,心底说没有火气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形象,从没当众与人红过脸,要他发火是不大可能的。
楚逸辰收回手,并没有看卫恒,而是看着宋挽说:“卫世子喝醉了,送他回去休息吧。”
楚逸辰主动给了卫恒台阶下,保持了惯有的气度,众人跟着附和,免得楚逸辰的处境太尴尬。
宋挽趁机把大氅盖到卫恒身上,轻声说:“世子,回去休息吧。”
卫恒的脸还是红的,他像是真的醉了,边起身边轻声笑道:“虚伪。”
亭子很安静,卫恒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清晰的落在所有人耳中。
楚逸辰薄唇紧抿,额头的青筋鼓起了些,很明显是在竭力克制怒火,却终究没有忍住,沉沉的喊了一声:“卫恒!”
“嗯?”
卫恒慵懒的应着,抬眼看着楚逸辰,潋滟的眸底盛着些许疑惑,好似并不知道楚逸辰为什么要叫住他。
这么多人看着,楚逸辰不能再一直退让,绷着脸问:“你刚刚说谁虚伪?”
卫恒恍然,眸子一弯说:“谁心虚就说谁。”
楚逸辰暗暗握拳,第一次有打人的冲动。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赵熠起身挡在两人面前,笑着说:“恒哥儿喝醉了,这些年又一直病着,说话难听也很正常,逸辰向来大气,别跟他一个醉鬼一般见识。”
卫恒这身体跟瓷娃娃差不多,众人也怕他进宫一趟有个什么好歹,全都劝楚逸辰忍让。
然而只有楚逸辰看到,卫恒眼底还有浓浓的挑衅和嘲讽。
他那句虚伪,说的就是自己。
楚逸辰被拉着坐下,宋挽帮卫恒系好大氅带子,行了礼和卫恒一起退下。
出了天聆亭,外面起风了,温度又下降了些,宋挽觉得冷,下意识的裹紧大氅,偏头刚想问卫恒冷不冷,却看见他下颚紧绷,面上一片冷寒,比山上厚厚的积雪还要刺骨。
认识卫恒这么久,宋挽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冰冷、残酷、不带一丝感情,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怨恨。
他在恨谁?
恨命运不公,让他生在将相世家却是个病秧子,还是恨别的什么人?
正想着,卫恒淡淡开口,问:“你知道卫家一共出了多少位大统领吗?”
宋挽立刻说:“加上旁支的话,一共是五十六位大统领。”
这是昭陵所有人都会牢记在心的数字,卫家一代又一代的儿郎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浴血疆场,这才护得昭陵百余年的安稳,不必被外敌侵扰。
卫恒低低的笑起,说:“这只是记录在册的名字,还有不计其数的人,死在黑暗中,尸骨都无人掩埋。”
卫恒笑得很轻,无论是笑容还是笑声都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宋挽的心被无形的大掌握住,莫名的有些难以呼吸,比起宋家的数十条人命,卫恒身上背负的,似乎更多。
风更大了,吹得大氅猎猎作响,雾凇被吹散,冰花迎面扑来,叫人睁不开眼。
宋挽缩了缩脖子,感觉连往前迈步都困难,卫恒也被冷风刺激得咳嗽起来。
宋挽正想找个地方躲躲,等风小一些再走,顾岩廷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太高壮,每一步都走得很沉很稳,好像不管再大的风雪在他面前都会变得乖顺听话。
顾岩廷很快走到两人面前,有他在,风都被他挡去不少。
顾岩廷闻到卫恒身上的酒味和脸上的薄红,直接问宋挽:“世子醉了?”
宋挽也不确定卫恒是不是真的醉了,只说:“这会儿风太大了,世子受不了寒,奴婢想找个地方避风,等风小一点再回去。”
顾岩廷看了眼天色说:“变天了,风一时应该不会停,晚些时候可能还会下雪,我送你们回去。”
这样也好。
宋挽没有拒绝,顾岩廷在卫恒面前蹲下,很明显要背卫恒回去。
宋挽本以为卫恒会碍于自尊拒绝,下一刻卫恒已坦然的趴在顾岩廷背上。
顾岩廷很轻松的背着卫恒大步往前走。
宋挽跟在后面,这才发现在顾岩廷面前,卫恒真的很瘦弱,哪怕他穿着厚厚的衣服,裹着毛绒绒的大氅,也依然不及顾岩廷高大强壮。
宋挽想到镇国公魁梧的身形,如果卫恒不生病,和卫苑一样自幼习武,他应该和顾岩廷现在差不多。
不惧寒冷,在风雪之中也能健步如飞,来去自如。
更重要的是,女子不能从军,卫恒的身体如此,卫家累积百年的战功和荣光在这一代,就要终结了。
镇国公百年之后,国公府的荣光也会消散,卫家的英烈只会存在于史书之上,成为一个没有温度的名字。
于凛冽的寒风之中,宋挽感觉到几分悲哀。
往前走了没多远便遇到巡逻的御林军,顾岩廷对走在最前面的人说:“卫世子喝醉了,我先送他回去,你去天聆亭禀告太子殿下和其他人天气突变,让他们早点回行宫躲避风雪。”
“是,大人!”
那人离开,顾岩廷很快把卫恒送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