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嚷声戛然而止,寝殿变得一片死寂,所有人耳边都还回响着楚若琪刚刚的呐喊。
声音尖利,如同魔咒。
楚逸辰的面色有点青,他飞快地看了赵郢一眼,却见赵郢的脸也沉得能滴出水来,楚逸辰一时分不清这是赵郢的伪装还是也被楚若琪这番不着边际的话惊到。
皇后到底见过的世面多,很快回过神来,大声道:“都愣着做什么,没看见楚小姐晕倒了,还不快送她去里间叫御医来给她诊治!”
宫人立刻上前把楚若琪抬回里间,皇后对剩下的人说:“马上就是年关,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一个字,本宫要了你们的脑袋!”
皇后警告,地上的宫人全都把脑袋垂得更低。
皇后又看向赵郢,说:“这件事还有诸多可疑之处,但琪儿毕竟是姑娘家,她又正处于议亲的年纪,传出去对名声肯定会有影响,先不要通知大理寺,这几日郢儿与顾校尉一起好好彻查一下,在冬桂节结束之前,一定要给琪儿和卫阳侯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赵郢和顾岩廷领命,楚逸辰也没什么意见。
皇后最后看向宋挽,见她一直垂着脑袋乖巧跪着,眸光变得晦暗不明,片刻后,皇后严肃道:“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宋挽就暂时留在本宫身边吧。”
“是。”
已经快到寅时,逐一吩咐完事情,皇后让众人退下,只余下宋挽跪在那里。
宋挽身上穿着卫苑给她做的那件大氅,跪在地上变成粉粉嫩嫩的一团,和今晚激烈紧张的氛围很是格格不入。
皇后说:“卫恒对你还真好。”
宋挽伏在地上,说:“卫世子只是觉得奴婢可怜,才会如此施舍奴婢。”
皇后抿唇,定定的看着宋挽有些出神。
宋挽可怜么?
原本是被人捧在掌心宠着护着的小姑娘,突然没了家,痛失至亲,还被充妓流放,当然是可怜的,但宋家落得这样的下场一点也不冤。
做臣子的,拿着俸禄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了,稍微被主子倚重些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道义准则,便是被敲打警告也不停下来,那就是自讨苦吃。
这般想着,皇后看宋挽的眼神冷下来,沉沉命令:“抬起头来。”
宋挽抬头,一双柔润清澈的眸子望着皇后,她的眸光很平静,无悲无喜,也没有怨恨。
皇后想到楚若琪刚刚喊的那番话,问:“宋家被抄,你怨恨过陛下吗?”
宋挽一头磕在地上,说:“陛下英明,断然不会判出冤假错案,奴婢万万不敢对陛下有分毫怨怒。”
“没有?”皇后复述这两个字,而后道,“你父亲在大理寺受了酷刑,连膝盖骨都被生生剜掉,你就没想过他可能是被屈打成招?”
这些事一直刻在宋挽心里,但从皇后口中说出来,宋挽还是感觉胸口一痛,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说:“奴婢相信陛下的裁决没错。”
宋挽看上去很镇定,皇后继续试探,说:“宋家男丁被斩后,无人敢收尸,你知道那些尸体最后被如何处置的吗?”
宋挽的呼吸滞了滞,一时不敢应话。
皇后也没想宋挽回答,自顾自的说:“你爹是个硬骨头,听说这种人死后很容易变成厉鬼回来索命,他死后被大理寺技艺最好的仵作剥皮,做成了人皮天灯,骨肉皆被烧成灰研墨,请云山寺的高僧一笔一笔在天灯上写成往生咒,往生咒是佛祖慈悲给人超度的,但你爹的灵魂应该永远都不能被超度吧。”
皇后的语气平稳冷幽,宋挽胃里一阵翻涌,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皇后并不打算停下,继续说:“不止你爹,那些被斩首的人都被做成了天灯,对了,你知道是谁把这些天灯放飞的吗?”
有时候言语和刀剑一样,也是能诛杀人的。
宋挽感觉皇后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又一下肆无忌惮的扎进她的心脏,要看她失态,露出痛苦不堪的真实面貌。
宋挽握紧拳头,呼吸变得有点急,她什么都吐不出来,喉间艰难的挤出三个字:“宋清风。”
“你果然很聪明。”皇后弯眸,不带一丝感情的夸赞,如同凌迟一般宣告,“那些天灯都是宋清风亲手放飞的,如此,你也还是一点都不怨恨吗?”
宋挽愤怒得肩膀都在颤抖,她说:“奴婢恨。”
“恨什么?”
皇后立刻问,语气带着引诱和蛊惑,宋挽抬头,红着眼看着皇后,一字一句的说:“奴婢恨宋清风,奴婢想亲手杀了他!”
皇后看着宋挽,仔细分辨她脸上的细微表情,想要看出她和宋清风、卫恒他们私下有没有在谋划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头痛的影响,皇后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见皇后的脸色很难看,一直伺候她的婢子忍不住上前说:“娘娘,太晚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皇后摁住鼓跳的太阳穴,没有顾及宋挽在场,问那个婢子:“你说,本宫若是直接杀了她会怎么样?”
那婢子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说:“娘娘,您病糊涂了。”
皇后掀眸看向那婢子,眼神有些凌厉,那婢子心里有点害怕,却还是上前拉住皇后的手说:“娘娘,这事您不是交给太子殿下去处理了么,太子殿下会查清真相的。”
皇后回过神来。
是了,她得为她的郢儿着想,就算要杀宋挽,也得找个周全点的法子。
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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