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州不以为意,正要拆穿宋秋瑟,司殿太监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到!”
宋秋瑟和秦岳同时站起来,贺南州不仅没起来,还放松身体靠着椅背坐着,一点也不怕别人说他大不敬。
赵郢因为相府的事,在御书房受了一下午的数落,听说贺南州又带着宋秋瑟进宫,还跟着个油盐不进的秦岳,太阳穴便止不住的跳。
贺南州这是真的吃饱了闲着没事干了吧。
赵郢心里有气,进入殿中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看到贺南州的大爷坐姿后,脸就更沉了。
“见过太子殿下。”
宋秋瑟和秦岳异口同声的行礼,赵郢没有理会两人,径直看着贺南州说:“相府一别不过才几个时辰,贺小侯爷这会儿进宫又是所为何事?”
贺南州又喝了口茶水说:“我也是受人之托进宫看看,太子殿下这话应该问宋二小姐。”
赵郢看向宋秋瑟,宋秋瑟把送药的事又说了一遍,赵郢当即说:“既是送药,直接去慈安宫便是,贺小侯爷把人带到这里做什么?”
贺南州挑眉问:“太子殿下这就把人放进慈安宫了?”
赵郢在主位坐下,说:“圣女来瀚京后,皇祖母的身体确实好了很多,说明这药确实是对皇祖母的身体有好处的,本宫为什么不放人?”
“现在人已经在校尉府看管起来了,究竟是好是坏还未可知,本侯给表哥表姐送点葡萄秦千户尚且要仔细检查才肯放行,太子殿下就如此毫无防备?”
赵郢蹙眉,冷着脸说:“皇祖母的身体已经明显的好转,她们没事谋害皇祖母做什么?”
今天在御书房赵擎一直在训斥赵郢,说赵郢做事不经脑子,将他说得一无是处,现在贺南州又把他和秦岳一起做对比,赵郢的火气就压不住了。
他是一国太子,秦岳不过是个小小的千户,也是能跟他相提并论的?
贺南州说:“这世上的药材多不胜数,如五石散这样的东西,一开始服用的确会让人看上去精神抖擞,但时日一久,便会侵蚀人的身体,让人迅速枯瘦,萎靡不振,若她们二人真的心怀不轨,太子殿下又怎么能确定她们给太后服用的是不是这样的东西?”
“我看谁敢!”
赵郢怒得拍桌站起来,他更多的是被贺南州说的话惊到了,今天他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维护了萨苏,要是最终真的查出来萨苏和宋秋瑟有什么问题,太后再出点什么事,他这个储君就真的做到头了。
宫里伺候的太监都被吓得跪在地上,宋秋瑟也跪在地上说:“请太子殿下明鉴,圣女是绝对不会谋害太后的!”
贺南州幽幽的说:“这可说不定,太子殿下没听说么,睦州州府徐影清的府邸近日挖出了数十具女尸,这些女尸离奇死亡,被发现时尸体都已经臭了,这桩命案涉及的人数之多,应该算得上是昭陵开国以来之最,这些尸体是在徐大人府邸发现的,太子殿下觉得徐大人脱得了干系吗?”
赵郢这些时日被萨苏迷得神魂颠倒,身体的欢愉让他短暂的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和那些让人焦头烂额的问题,对贺南州说的这件事竟是一点都没听闻过,他面露讶异,惊诧的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贺南州说:“现在城中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太子殿下难道还不知道?”
赵郢确实不知,他回忆了下自己最近几天做的事,记忆却一片混沌,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赵郢有些烦躁,他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说:“这么大的案子上报大理寺了吗?”
若是上报大理寺,这个案子必然会被拿到朝堂上讨论,然后引起轩然大波,他不可能不知道。
贺南州说:“这就要问徐州府了,尸体是在他府上发现的,他现在人在瀚京,若是要拦截消息应该很方便。”
贺南州故意往徐影清身上扣了帽子,秦岳抬眸看了他一眼,贺南州挑眉回应。
赵郢的反应比秦岳大多了,他恶狠狠的瞪着贺南州,好像被扣上杀人罪名的人是自己,沉声怒道:“贺南州,肆意污蔑、构陷朝廷命官你可知该当何罪?!”
赵郢气得叫了贺南州的全名,跪在地上的宫人忙把脑袋垂得更低,贺南州并不害怕,说:“殿下这话就严重了,我只是根据现在的事态做了合理的推测,我又不是负责办案的官员,说出自己的猜想应该并不犯法吧。”
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上奏弹劾别人的折子写的内容可比贺南州刚刚说的严重多了,若要说污蔑构陷,他们可比贺南州有资格多了。
赵郢气得胸口极具起伏,却没办法反驳,只能怒斥:“本宫知道越安侯府祖辈对昭陵都有突出贡献,但你也不能居功自傲,目中无人!”
贺南州并不与赵郢起口舌之争,点头说:“太子殿下提醒的是,我以后一定改,徐州府的事就暂且不论了,宋二小姐送来的药,太子殿下先处置一下吧。”
贺南州说完看向秦岳问:“听说秦千户熟背昭陵律法,这要给太后服用的药应该如何处置才能保证安全?”
赵郢的眼底都要冒出火来了,若是一般人肯定都不敢说话触怒太子,秦岳却镇定自若的说:“要给太后服用的药,应当先由太医院的御医查验,确定没问题后,再交由专门的宫人服用试毒,然后再给太后服用。”
贺南州勾唇笑着,不再说话,只笑盈盈的看着赵郢。
这规矩可不是贺南州定的,那是老祖宗订下来的,赵郢对贺南州再不满,这规矩还是要守的,不然太后真要有什么闪失,赵郢怕是要被那些朝臣笔诛口伐。
宋秋瑟眼底闪过慌张,迟疑了下低低的唤了声:“殿下……”
赵郢像是突然被惊醒,背着手义正言辞的说:“贺小侯爷和秦千户说的有理,圣女这药既然是能调理太后的身体的,便不必畏惧御医查验,按照规矩来,我看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别人”的时候,赵郢特意看了贺南州一眼,分明就是说的他。
贺南州唇角噙着笑,并不在意赵郢的话,倒是宋秋瑟眉眼间都染着忧色,分明是担心送给太后的药会被查出什么问题。
赵郢很快派宫人去太医院叫了御医来,宋秋瑟只能把瓷瓶交给御医。
这瓷瓶不大,通体都是晶莹的亮蓝色,拿在手中还有股沁人的凉意,在这样炎热的季节倒是舒服的紧。
御医倒了一粒药出来,那药是豌豆大小的药丸,黑色,外面有一层近乎透明的黏液,凑近闻的话会有一股蛇腥味。
御医还从没见过这种药丸,看着宋秋瑟问:“这药丸外面的黏液可是从蛇身上提取的?”
宋秋瑟垂着眸没看御医的眼睛,柔声说:“这药是圣女秘制的,我并不知道是如何制成的,我身上的福泽不够,还没有资格面见神灵,只负责帮圣女送药。”
瓷瓶里的药丸统共只有十来粒,御医看完外观也闻了味道,还是不能闻出具体用了多少味药做药引,试探着问:“太子殿下,下官能捣碎一粒药丸看看里面吗?”
“不行,”宋秋瑟抢先开口,“这药是圣女费了很多心血才制成的,一共只有这么多,若是捣碎了就没有那样好的功效了。”
“圣女不是还活着么,她以后难道不能再制出这种药了?”
贺南州提出疑问,宋秋瑟绷着小脸看着赵郢说:“圣女原是不问世事的,救睦州的百姓已是破例,帮太后调理身体更是泄露了天机,要制这些药对天地人的要求都很高,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制出来的,请太子殿下三思!”
宋秋瑟说得玄乎,御医拿着那粒药感觉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偏偏贺南州还要问:“我们不懂医术,这位大人觉得宋二小姐说的话可是真的?”
和神灵有关的事,谁说得准呢?
御医暗暗叫苦,谨慎的回答:“回太子殿下、贺小侯爷,下官见识浅薄,之前从未曾听闻过如此的制药秘法,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下官也不能断定宋二小姐说的话一定是假的。”
不一定是真的,也不一定是假的,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赵郢的脸沉下去,暗骂这人是庸医,这个时候殿外出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太监,赵郢一眼看见,所有的怒气找到发泄口,厉声喝道:“什么人在殿外鬼鬼祟祟,滚进来!”
小太监连忙进殿跪下,紧张道:“奴才四喜叩见太子殿下,奴才是在慈安宫当值的,太后听闻贺小侯爷带宋二姑娘进宫了,特意命奴才来看看,太后想喝宋二姑娘泡的茶了。”
太后哪里是想喝宋秋瑟泡的茶,分明是借着这个由头告诉赵郢,宋秋瑟是慈安宫的人,让赵郢不要为难她,早点把人放回去。
贺南州还杵在这儿要搞事情,太后又听着风声来要人了,赵郢左右为难,顿时感觉头都大了,他心里烦躁,对那小太监也没什么好脸色,皱眉道:“一群废物,宫里这么多人,连个泡茶的都找不到了吗?若是没有这个人,就让我皇祖母一直渴着不成?”
小太监知道自己是撞赵郢气头上了,立刻磕头认错,大声道:“奴才该死,请太子殿下恕罪!”
又是这句话,你该死怎么不直接去死?
赵郢抬脚将那小太监踹翻在地,而后对御医说:“本宫准你把这粒药捣碎,但你必须再制一粒一模一样的出来,若是不能,本宫灭了你九族!”
御医吓得变了脸色,跪下说:“太子殿下,下官医术不精,眼下连这药丸的药引都没弄清楚,根本没有把握制出一模一样的药,下官愿意以死谢罪,但求太子殿下放过下官的家人。”
赵郢也想骂御医是废物,贺南州适时开口:“太子殿下如此强人所难,这要是宣扬出去,只怕会有人在背后骂你残暴狠心啊。”
赵郢早就不耐烦了,没好气的问:“那依越安侯之见,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
贺南州说:“既然是调理身子的药,迟几日吃应该没问题,这一位御医没有把握制出同样的药,太医院不是还有好几十位御医么,太子殿下不妨将这些药交给太医院的御医一同研究,集众人之力,总能研制出来的。”
“不行!”宋秋瑟再度开口,态度强硬的说,“太后的药不能停!”
贺南州反问:“为什么?太后一天不吃这药会怎么样?”
宋秋瑟迟疑了下才说:“这药要连续吃效果才是最好的,每迟一日,药效就会折半,超过三日这药就作废了。”
只有三日时间,若是那些药材都很难找的话,只怕连药材都集不齐。
御医额头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贺南州看热闹不嫌事大,用扇子在掌心敲了一下说:“只有三日时间,这下可难办了。”
赵郢恨不得用眼神把贺南州身上盯出两个洞来,若不是他闹出这一出,这些药会直接送去给太后服用,又怎么会难办?
赵郢捻了捻指尖,对那御医说:“把药给本宫,本宫亲自给皇祖母送去,本宫会向皇祖母说清楚利弊,若她执意要吃,一切后果由本宫一力承担。”
御医逃过一劫,松了口气,忙把那瓶药交给赵郢。
赵郢拿着药大步离开,贺南州打开扇子又摇起来,对宋秋瑟和秦岳说:“二位,你们是要和我一起出宫还是要留在这里继续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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