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问:“你是如何看待他们二人的?”
晚上吃的有些油腻,又说了这么会儿话,宋挽有点渴了,她喝了口茶,然后才说:“顾岩廷戍守边关三年,前年在边关立下以少胜多的奇功之后才被召回瀚京,他是寒门出身,无人提携,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不论其他,单是这一身胆识和悍勇就远非常人可及。”
宋挽毫不吝啬对顾岩廷的赞赏,刚说完,桌子下面的手便被顾岩廷捉住。
顾岩廷面上还是那副冷淡、拒人千里的样子,布满薄茧的拇指指腹却一下下摩挲着宋挽的手腕,让她的腕骨发热发烫。
这个动作不算多过分,却让宋挽浑身紧绷,连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她不自觉横了顾岩廷一眼,这一眼满是警告,顾盼神飞,顾岩廷并不收敛,意味不明的说:“夫人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在我面前这样夸别的男人。”
宋挽:“……”
什么别的男人?我夸的难道不是你?
宋挽腹诽,当着秦岳的面却不能反驳,只能说:“夫君误会了,我这也是实话实说,你不是也很欣赏顾岩廷吗?”
顾岩廷玩宋挽的手腕上了瘾,垂着眸淡淡的说:“一介武夫,有什么好欣赏的。”
“……”
听到顾岩廷这么评价他自己,宋挽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秦岳也对顾岩廷的回答有些意外,疑惑的问:“阮少爷自己也习武,为何会这么瞧不上顾岩廷,且不论别的,当初他在远峰郡率一万守城兵马,退了越西三万敌军,单这一件事就足以载入史册,这杀伐果决的胆量难道不值得钦佩吗?”
听到这话,宋挽讶异的看了秦岳一眼。
秦千户似乎……挺喜欢顾岩廷的?
顾岩廷并没有因为秦岳的话而流露出欣喜得意,平静的说:“要打赢一场战役,靠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的力量。”
一将功成万骨枯,赫赫战功之后,掩盖着的都是无数倒在战场上的尸骸。
他们永久的埋骨他乡,不能魂归故里,有的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能留下,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
秦岳因为顾岩廷这句回答愣了一下,而后点头说:“阮少爷这句话说得很对,但统帅和手下的兵马一直都是相辅相成的,骁勇善战的精兵没有好的统帅领导便是群龙无首,而好的统帅手下若都是酒囊饭袋,也不可能打胜仗,由此看来,顾岩廷当初能立下以少胜多的奇功,其才能也是常人所不及的。”
秦岳赞同顾岩廷的观点,却也还是要维护他,也不知道日后他知道顾岩廷就坐在自己面前听了这番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顾岩廷不是很想和秦岳讨论自己,转移话题说:“你刚刚还提到了宋挽,去年年底,宋家已经平反,宋挽身为宋家大小姐,之前遭受的一切都是无妄之灾,她能活着回到瀚京,靠的都是她自己的智谋和坚韧,旁人并无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宋挽能回瀚京,分明靠的是爬上了顾岩廷的床,到他口中怎么就变成了智谋和坚韧了?
秦岳狐疑的打量了顾岩廷两眼,问:“听阮少爷这语气,你好像挺喜欢宋挽的。”
顾岩廷抓着宋挽的手,细细摆弄她的手指,宋挽敢怒不敢言,气恼的掐了他好几下,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唇角微微上扬,带了笑,认真的说:“我心里只有我夫人,再也容不下别人,方才也不过是实话实说,并没有别的意思。”
这倒是和宋挽方才说的话呼应上了。
明明他说的是同一个人,宋挽却听出了明目张胆的偏爱,脸颊发烫,耳朵也跟着红起来。
秦岳本来怀疑两人的身份,想借此看看两人会不会漏出什么破绽,不想却两人的郎情妾意塞了满满一嘴。
若是一般人都会觉得自己在这儿大煞风景,自觉的离去,秦岳却还是不动如山,绷着脸说:“他们与反贼楚逸辰一起在睦州失踪已有好几个月,二位觉得他们还活着吗?”
秦岳到底不是大理寺的人,没有办案经验,问这些问题都带着浓厚的个人色彩,直来直去,只差把自己的意图直接写在脸上。
顾岩廷说:“他们活没活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旁人做再多的揣测也无用。”
这倒是实话。
这天越聊,秦岳越发现这位“阮少爷”的脾性和自己挺合的,若最后证实他确实身家清白不是坏人,做个朋友也不错。
秦岳没有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想要与顾岩廷结交的意图,看着宋挽继续问:“之前在相府,宋二小姐指认阮夫人就是宋挽,只不过用易容术掩盖了自己的容貌,阮夫人坚称是宋二小姐认错了人,阮夫人可曾想过其中缘由?”
哪怕宋挽抗住化容丹,没有被当众拆穿,宋秋瑟的指认也能让很多人对她的身份起疑。
宋挽停下与顾岩廷的暗中较劲,认真的说:“我听闻宋挽自幼多病,常年都在家中待着并不外出,性情极为内敛安静,我的性子也是如此,加上成婚后,与夫君和家中的弟弟妹妹相处得挺好的,宋二小姐在我身上发现宋挽的影子也是有可能的,她们姐妹感情挺好的,宋二小姐可能是太想她姐姐了。”
这话也寻不出什么破绽,秦岳还想问点什么,一个护卫匆匆赶到,急切地说:“大人,宫里来人了,请你到前厅一趟。”
宫里这个时候来人,还这么着急,只怕是出了什么事端。
秦岳脸色未变,起身道:“临时有事,我就不打扰阮少爷和阮夫人了,二位早点休息。”说完带着人大步离开。
宫里来人没有直接传召宋挽和顾岩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来找萨苏和宋秋瑟的。
这个时候让她们进宫,多半是为了太后。
许是下午贺南州说的话影响了宋挽的思绪,宋挽有点担心宋秋瑟。
萨苏还有一身异能可以防身,宋秋瑟不仅受制于萨苏,明面上还有个是朝廷要犯的姐姐,一点依仗都没有。
宋挽的担忧都写在脸上,顾岩廷捏了捏她的手掌,低声说:“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担心也是没用的,她现在身份特殊,不可能就这么闯进皇宫带走瑟瑟。
宋挽勾唇勉强笑笑,顾岩廷看出她有心事,抓着她的手紧了紧,问:“怎么了?”
宋挽喉咙哽得有点难受,深吸了两口气才说:“我虽然年长一些,但这些年家里人都在很努力的迁就我,我其实一点也没有做姐姐的样子,我实在太渺小了,什么都做不了。”
她是靠爬顾岩廷的床才回到瀚京的,回京以后,光是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她就觉得已经耗费了自己所有的心力,从来没有想过,二伯娘和瑟瑟她们是不是还活着,要不要想办法把她们解救出来。
如果她能再坚强一点,能力再大一点,早点找到瑟瑟,也许瑟瑟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宋挽很自责也很羞愧,每每看到宋秋瑟现在的样子,心脏就揪疼得难以呼吸,她不知道还能为瑟瑟做些什么。
顾岩廷已经知道宋挽在睦州经历过什么,若不是那些经历让她痛苦到不行,她也不会失去神智,痴傻那么久。
他把宋挽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沉声说:“阿挽,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陷害宋家的人,他们也已经受到惩罚了,你不该为他们的错买单。”
宋挽其实是知道的,她只是,有些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
为什么她要一直生病,活得比花还要娇气,变故来临的时候,她除了被摧折,什么都做不了。
前不久她才眼看着宋清风一步步走向死亡,如今还是只能看着瑟瑟陷于泥沼无能为力,明明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怎么好像一点长进都没有?
宋挽靠在顾岩廷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岩廷又拍了拍她的脑袋,庄重的承诺:“阿挽,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事发生的。”
……
秦岳刚走进前厅,前来传话的宫人便火急火燎跑到他面前说:“秦大人,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你快带着圣女和侍女一起进宫吧!”
宫人急得火烧眉毛,秦岳却没着急,看着他问:“公公是奉谁的命令来的?”
宫人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急切地说:“都这个时候了,秦大人你还问这个做什么呀?”
不管什么时候,做事都得讲规矩!
秦岳不受影响,严肃的说:“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在此看守,公公要带人走,请先出示令牌。”
秦岳板着脸,表情看起来相当的不近人情,宫人见他不好说话,脸也垮下来,说:“秦千户,太后娘娘乃千金之躯,若是因你耽误时间,害太后贵体受损,你负的起这个责吗?”
这话听着罪名挺大的,但吓人的人成分居多。
秦岳无动于衷,再次复述:“请公公出示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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