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四十来岁的样子,闻言没有吭声,而是警惕地望着宋积云,拉了拉男子的衣袖。男子和她差不多年纪,紧了紧手中的斧头,没有理会宋积云,而是问她身后的元允中:“你们从哪里来?怎么会迷了路的?”元允中见了,上前两步,把宋积云挡在了身后,道:“我们从苏州府来。中途下车小憩的时候,车夫带着我们的行李赶着骡车跑了。我们一路追过来,骡也没追上,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那男子在元允中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打量着他们,可能觉得他们实在是不像坏人,等到元允中说完,他的神色明显地松懈下来,道:“我们这里叫赵家集,我姓赵,排行第七,你们称我赵七就可以。”他还介绍那妇人道:“这是我浑家,你们要是不嫌弃,就称她一声赵七嫂。”元允中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宋积云则亲亲热热地喊了那妇人一声“赵七嫂”。赵七嫂朝着她腼腆地笑了笑。赵七已和元允中说起话来:“你们要去景德镇,那可有点远。离这里有三、四十里地呢!还全是山间小道。这黑灯瞎火的,我就是告诉你们怎么走,你们不熟悉山路,也走不出去啊!”元允中和宋积云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景德镇离梁县县城不到二里地。到了景德镇,就等于到了梁县。没想到他们越走越远。元允中想了想,道:“赵七,你们村里有没有能留宿的人家。我们投宿一夜。明天一早你帮我们雇个识路的人陪我们去趟景德镇。”赵七嫂就捅了捅丈夫。赵七打开妻子的手,道:“我们家就是可以留宿的地方。我家小儿子今年十岁了,去景德镇的路他熟得很,明天可以让他帮你们带路。”元允中应下了。赵七树也不砍了,扛着斧头就领他们往村里去。路上,赵七殷勤地和元允中说着话:“我看公子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您怎么会去景德镇投亲?”元允中道:“我会画画。我正好有个姑父在景德镇当画师。我就寻思着投靠我姑父寻个差事。”“哎哟!这可是门好手艺啊!”赵七羡慕地道,“窑厂的画师是最难招的。你要是真能画,这辈子可就不愁吃穿了。”元允中谦逊地道:“哪里,也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已!”赵七就问起元允中姓什么?家里有几口人?多大年纪?各在做什么?元允中半真半假一一回答。宋积云则赵七嫂走在他们后面,也小声说着话。“你哥哥长得可真好!”赵七嫂感慨道,“像观世音菩萨座下的金童似的!”宋积云一噎。元公子不会是中老年妇女之友吧?她母亲喜欢,这位赵七嫂也喜欢。她只得道:“大家都这么说。”赵五嫂就看了宋积云一眼。宋积云道:“怎么了?”“没什么!没什么!”赵五嫂连连摆了摆手,道,“你和你哥哥和得不怎么像?”这就有点扎心了。宋积云笑道:“我哥哥像我母亲,我像我父亲。”“难怪!”赵七嫂又问,“那你哥哥成亲了没有?”宋积云愕然,半晌才道:“还没有成亲。不过,订了亲!”别在人家村子里走了一遭,被村花看上了,横生枝节。赵五嫂听了感慨道:“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姐才配得上你哥哥。”宋积云也不知道。好在是他们已经走到了山脚,除了一条崎岖的土路,还停了辆牛车,堆了大半车的松树枝。她不由多看了几眼。元允中就对赵七夫妻道:“我妹妹脚下起了泡,能不能搭你们的牛车回去?”赵七夫妻一愣,虽然心痛牛,可见宋积云肌肤胜雪,一副娇养着长大的模样,还是答应了。宋积云倒觉得不必如此。元允中却执意要她坐车。她不想辜负别人的好意,向元允中道谢,由赵七嫂扶着坐在了车辕上。赵七继续和元允中说着话,还问元允中:“你是跟谁学的画?画的是山水、花鸟还是人物?”不像是个村夫问得出来的话。宋积云扭头看了他一眼。车子一震,她颠簸着,差点掉下来。元允中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沉声道:“你坐进去点。”赵七嫂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两人都没有太在意。不过半碗茶的功夫,他们就到了村子。半夜三更的,居然还有人和赵七一样,赶着牛车或拿着扁担去山上砍柴。见到宋积云和元允中,众人纷纷问赵七夫妻:“这是谁啊?”赵七夫妻一面和众人打着招呼,一面回着“迷路了,到家里借住一宿”。元允中不禁道:“他们为什么晚上去砍柴?”赵七含含糊糊地道:“白天大家都有事,就晚上去砍柴。”赵七嫂生怕他们再问似的,忙指了村口的个宅子,道:“啰,那里就是我家了。”宅子不大,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围了个小院。可不管是宅子还是围院,都是用砖砌的。等进了门,就连地上都铺的是砖块。再看左邻右舍的宅子,不管大小,都是砖砌的。就是村里的路,也都撒着砖渣。宋积云隐晦地皱了皱眉。赵七家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只是院子里堆了半院子的松树枝,有些违和。赵七在院子里卸柴。赵七嫂请他们在堂屋坐下,端了大叶子茶招待他们,还热情地道:“你们应该还没有吃晚饭吧?我家里还有几个二合面的馒头,我拿出来给你们蒸一蒸,再打个鸡蛋做个丝瓜汤,你们先凑合着吃一顿。”宋积云忙道:“不用了,我们用过晚膳了。就在您这里借住一夜就好了。”陌生人的饭菜,她一般都不会吃的。说完,还深深地看了元允中一眼。元允中更是连茶水都没有喝。赵七嫂颇为意外,但也没有勉强,道:“你们坐坐。我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你们今天晚上就歇在那里。”元允中颔首,宋积云却跟了出去。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