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外天后,商粲与挽韶飞出几十里,一时无话。
最后还是挽韶先开了口,她长叹口气,放慢了速度转头问道:“你身体如何?”
商粲默默点头:“挺好。”
“我信了你的邪。”挽韶压根不信,干脆停了下来,“你看你这副惨兮兮的样子,还跟我说什么挺好,你先把药吃了。”
在这方面挽韶才是权威,商粲于是很听话地向腰间摸去,没料到却摸了个空。
她徒劳地在腰间摸索了一会儿,最终收回手,硬着头皮迎上挽韶兴师问罪的视线,慢吞吞说道。
“……锦囊丢了。”
“商粲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丢了?”
自知理亏,商粲跟着停了下来,老老实实站在怒发冲冠的挽韶面前挨训。
“你闲着没事丢它干嘛?啊?别跟我说是不小心,现在可好,药也没了、锦囊也没了,连袖子都断了一截!你气死我算了!”
挽韶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说一边暴躁地翻着自己身上的备用药,结果没说两句忽然瞥见她们来时的方向骤然在天际划过一道雪白剑光,吓得她神飞天外。
“追、追兵——”
话没说完,那道剑光就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宛若霜雪天降,白衣翩然的女子落到她们前方不远处,安静转过身来。
挽韶暗暗叫苦,也没了骂商粲的心思,退后两步把自己刚翻出来的药瓶偷偷塞到商粲手里,大气都不敢喘地盯着云端看。
……祖宗诶,商粲这个师妹怎么这么能追,难道她们跑的很慢吗?
她想着又觉得心情怏怏起来。看来是难逃一战了,明明她们两个都没做什么坏事——还没做什么坏事。
哎,算她们碧落黄泉倒霉,等她回去了,非得把那个冒名的鬼东西找出来抽她一顿不可。
这可倒好,商粲的道心莲子没搞到不说,做了出手替那些仙门修士清妖兽这种好事,还要被她师妹追上来打架——
“你受伤了?”
……嗯?这到底是不是来打架的?
挽韶又迷茫起来,追着云端的视线一同看向商粲。
商粲看看手上刚被挽韶塞过来的药瓶,随手把它放到怀中,避而不答:“云中君是来拦我们的吗?”
“……”
那清丽绝伦的身影没有动,只是安静望着商粲,似是在耐心等待商粲先回答她的问题。
商粲不说话,云端也不说话,这可苦了站在一旁的挽韶。
不知道为什么,碧落黄泉妖主现在总觉得浑身别扭,莫名有种自己是个局外人的感觉。
……就算她现在拔腿就跑,是不是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她正这么盘算着,忽然后方就又落下霹雳般一道剑光,剑鸣声尖利,显出主人心情并不平稳。
吓得挽韶又是一跳,忙转过身去,又看到个熟人。
是青屿的玉山君楚铭也追了上来。
修仙界提起玉山君,向来都是夸奖他性子温煦文雅,待人处事从无失礼之处,挽韶此时却看的清楚,他一张温润如玉面容上满是躁动不安,失魂落魄。
“…………粲者。”
他甚至没有去向先到一步的云端打招呼,而是直直走向商粲,声音干涩,似是难以发声。
“我……有私事想同你说。”直到现在,楚铭似乎才注意到云端和挽韶的存在,他极快地扫过二人,稍稍稳住了声音,却仍是死死盯着商粲,“可否借步一谈?”
作为对刚暴露了身份的魔修粲者的说话态度,真是太过不合常理了。
商粲的目光投向空中,空空没有落点,最终闭上双眼,缓缓颔首。
“好。”
情势越发荒诞了。
商粲默默跟在楚铭身后,来到了距方才所在地不远处的一片幽静林中。
云端和挽韶就留在那里,挽韶是已经明白了事情现状,但碍于云端在场,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干着急地眼睁睁看着商粲跟楚铭走了。
当时在场的大概只有云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却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抱着剑走到一旁,淡淡说了句“一刻钟”后就不再开口。
这意思大约是给他们一刻钟的交谈时间,至于超过了这个时间会发生什么……商粲觉得还是不要超过比较好。
倒也还挺善解人意的。商粲胡思乱想着,知道不去刨根问底,真是个很体贴的好孩子。
“宫商道友。”
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着的楚铭突然开了口,一字一顿。
“我该这么称呼你,还是该喊你粲者?”他转过身,忽然对商粲惨然一笑,“你真是……很会演,是不是?”
“玉山君谬赞。”商粲温声回道,“叫我粲者就好了,那个假名,我自己也不太适应。”
楚铭面上肌肉抽动两下,像是强忍着什么情绪般握紧了拳,最终还是破堤般溃然开口,声音颤抖着,声声泣血般凄然。
“你到现在还在跟我演什么……!”
“难道你要说你看不出来我已经认出你了吗、商粲!!”
不,她当然看出来了。
可就算是早有察觉,但真到了被他喊出名字的这一瞬间,商粲还是感到脑中空白了一瞬,如同被铺天盖地的巨浪兜头浇下的那种溺水感,让她有种窒息的错觉。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是哪里暴露了呢。她根本就很不会演。
还好云端不在这里。
脑中念头纷杂,商粲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说话啊、商粲,你看着我!”
楚铭松开了手中的剑,不顾它锵锒一声滚落在地,几步冲上前来,在揪住商粲衣襟前一刻迟疑了,最终只是死死握住拳。
“你到底、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粲者……会变成碧落黄泉的粲者……!”
商粲从没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样子,目眦欲裂,眼中泛着刺目的红。
“你既然还活着、那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
他终于落下泪来,分不出是久别重逢的欣喜还是难以置信的震痛,声音像是拼了命挤出来的一般哽着。
“都说你死了、我们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我也就以为你死了、商粲……”
“望月师叔怕云端忧思太重,让云端把你忘了,然后我连你的名字都不敢再提起。”